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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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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幼吾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見梁玉芬十分忙碌而熟練地交代著現場工作人員一些事情,覺得她是個能幹的女人,獨立性強,也因此和婆婆處得不好。 不久,梁玉芬下班了,帶戚幼吾回自己的住處。 「幼吾,你的氣色不錯,看起來健康多了,是不是你哥這陣子不在家?」梁玉芬用了點幽默,她對這對兄妹之間的情形了若指掌。 「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我不住家裡已經很久了。」 「真的?那你現在住在哪裡?」倒了杯可樂給她,梁玉芬驚訝地問道。 「跟朋友住。」她看看屋內,簡單潔淨,地方雖小卻很溫馨。 「這是你租的房子吧?」 「嗯。我跟同事合租的,離上班地方近,比較方便。」 「怎麼不考慮回高雄呢?」她記得大嫂的娘家在高雄。 「我不想換工作。」看了戚幼吾一眼,她又道:「當初我大哥就不看好我和你哥這段婚姻,所以我現在也不好回娘家。」 「你哥為什麼不看好這段婚姻呢?」 「他說你媽太厲害了。」她頓了下。「幼吾,你不介意我這麼說吧?我是實話實說。」 她搖搖頭。「其實我跟媽也處得不好,你曉得的,她跟我哥也處得不好。你一定有印象,她總喜歡當著我們的面,甚至當著外人的面說哥沒出息。」 「他是沒出息。」梁玉芬難得和已故婆婆有相同見解。「憤世嫉俗、眼高手低,做一行怨一行,天下人全對不起他。」 「我覺得他恨媽,也恨我。」她眼裡有一抹不解,一抹很深沉的悲哀。 「也許吧。多半是因為你媽又嫁給你爸這件事。我知道他們兄妹對此一直存有心結。」 「我對我姊幾乎沒有印象。媽對她也非常不諒解。她念高職時就不住在家裡,也很少回家,畢業後沒多久就背著爸媽嫁給因工作而結識的老外,結了婚就到國外定居,一去不回。」 「這可能就是我說的心結作祟。她選擇了這種方式離開家,永遠的離開。滿可笑的,我連見都沒見過她。」 「他們大概很難忘記一個女人應該背負的傳統,」戚幼吾感慨不已。 「但是我卻很無辜。」 「看開點吧。還好你也長大了。」 「其實,爸比較疼我是很自然的,媽對我就不特別,他們也是她生的嘛。我記得爸過世之後,媽不但不偏心我,還經常為了我哥一句別寵壞我而拒絕我合理的要求。平日媽就很少理我,到處串門子,根本很少在家待著。她活得很自我中心,對我們沒花太多心思。」說著她又想起一件事。「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很喜歡小狗狗,一直渴望能養一隻,她從來都不准。有一回,爸的同事家剛好有好幾隻剛出生的小狗、爸向同事要了一隻回來給我,我把它養在院子裡,沒幾天,夜裡小狗的叫聲就讓媽受不了,她氣急敗壞地拿著菜刀說要把小狗剁了。嚇得我和爸連夜把小狗抱回去還給人家。」 「你媽是挺悍的,你哥曾跟我說過她有偏執狂,聽不得鬧、受不得氣,她從年輕時代起就沒跟長輩一起住過。從來只有她對別人頤指氣使的分。你哥還說她是被兩任丈夫寵壞了。」回想過去,梁玉芬感傷又無奈。「你記得吧,我挨過她一個耳光。」 「你是不是因為受不了媽才跟哥離婚的?」 「多少吧。不過我也受不了你哥。」 「你愛他嗎?」 「沒什麼愛不愛的,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沒交往多久就結婚了。年紀都不小了,湊合的心態是免不了的。不過婚後我們也沒培養出什麼不得了的感情,加上你媽對我愈來愈不滿意,你哥也不很在意,最後也只能走上離婚這條路了。」 「你會再婚嗎?」 "再說吧。我都三十幾了,要想再婚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十幾算什麼?我媽快四十了才嫁給我爸的,還帶著我哥和我姊。你的條件比媽當時好太多了,幹嘛那麼悲觀嘛。" 梁玉芬笑了。「看緣分了,我也沒說一定不會再婚嘛,你那麼激動幹嘛?」 「又沒有。」她扁扁嘴。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讀哪所大學呢?」 「讀補習班啦。」 「沒考上學校啊?」 「嗯,高三那年根本沒念什麼書,考不上是必然的。」 「重考有幾成把握?」 「今年應該可以考上吧。」 「那就好,其實你的底子不錯,去年沒考上一定是不為也,非不能也,對不對?」 「嗯。我現在可用功了,只差沒學古人懸樑刺骨罷了。」 「有空的話就來找我聊聊天吧。」 「嗯。」 跟梁玉芬聊了一晚,她覺得好像渲泄了些什麼,心裡舒服極了。 魏欥華做了件很平庸的事。他從加拿大帶了些楓葉標本和一個娃娃回來送給戚幼吾。 「好漂亮喔!」她喜孜孜地抱著那個他從溫哥華鬧區的商店櫥窗裡買回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娃娃。 「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你都做了些什麼?」他坐在沙發上瞅著她,忿忿於她不平庸的反應。他把她丟在臺北那麼多天,她竟連一句嬌嗔抱怨和想念之類的話都沒有,一個娃娃和幾片楓葉就能讓她樂成這樣。 「念書、聽音樂;聽音樂、念書。」 「沒跟同學出去瘋啊?」 「不瘋。等考上了再瘋它個三天三夜也不遲。」 「想讀什麼科系?」 「外文。」 「哦?有什麼理由嗎?」 「耳濡目染呀,受你影響嘛。」 「我沒跟你說英語呀。」他有些納悶,何來耳濡目染? 「你有。」 「什麼時候?」 「你的教學錄影帶呀。」她笑了,用指尖搓著娃娃的頭。 「你說英語很好聽。」 「我說中文不好聽嗎?」 「不是啦,聽你的英語我必須特別用心,所以覺得特別好聽。」 他也笑了。心想自己算不算對社會有一點貢獻了,至少眼前這只迷途羔羊看起來一點也不含糊了。 「丁麗文來過一趟。」她突然放下娃娃,盯著他看。 「她來幹嘛?」 他的笑容頓時斂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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