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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別怪春景、春畫,她們跟在你身邊的時日也不短,對我也是熟稔的,她們看你像變了個人似悶悶不樂,才找上曾是『天運少爺』的我,希望我能讓你一解鬱悶心情。」曾經她是愛笑的小姑娘,誰都管不住的捉弄人,而今連笑都不會了,整日蹙著眉頭。

  謝天運原本是江南人氏,八歲那年家鄉發大水,連下了一個多月的雨,剛修整建好的堤防因地方官員的貪瀆而擋不住滔滔洪水,三十裡長的城防被沖出個大口,以致於全部潰堤,幾十丈高的洪流直接淹沒村落,沖進城裡。

  那一年死傷無數,十室九空,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而他被放在木桶裡才逃過一劫。救了他的老管家帶他上京尋親,以為還有舅舅可以投靠,誰知娘舅在外帶兵打仗不在府裡,身為侯爺夫人的昭雲郡主見主僕一身窮酸味便心生嫌棄,命守門的兵士將他們一頓棍棒打出去。

  兩人被當成乞丐一樣的趕走,傷痕累累又無處可去,只好借住城外的寺廟,用打掃換取食宿。

  老管家為了他的傷去山裡采藥,而他又餓又痛的上山找人,誰知失足跌下山,再也醒不過來。

  這一跌,謝天運撞到後腦杓,流了不少血,整整昏迷了七天才醒來,他被一對上京做生意的父女所救,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他什麼也不記得,像一張空白的白紙,他失憶了。

  「你能讓我爹再活過來嗎?」她的結只有這一個。

  「不能。」人死不能複生。

  「那又何必多說。」她話裡之意是叫人走遠點,少來煩她。

  謝天運將她往懷裡一帶,抱住。「我來陪你。」

  「放開。」她掙扎的扭動身子,卻發現動彈不得。

  他力氣好大,雙臂像鐵條般箍緊。

  「不放,你需要我。」這嬌弱的身軀怎麼扛得動原府這口大鼎,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吃力。

  「謝天運,你改名叫無賴了嗎?」她怒喝。

  他一笑。「這次我不會丟下你,你信我一回,小刺蝟,我不再是那個身不由己、任人擺佈的少年了,我能護得住你!」

  §第四章 裝神弄鬼來作妖

  白幡飄,紙錢翻飛。

  男人、女人的嚎哭聲像是扯心撕肺般,直沖雲霄,讓人感受到這戶人家的不舍,為失去親人而痛哭失聲。

  但仔細一看,穿上孝服的大多是下人僕婦,都是些幹嚎而不下雨的,他們只是來湊人數,讓送葬場面不難看。

  直正披麻帶孝的也就那幾個,不到十指之數,所謂的宗族只派出十余名子侄輪流扛棺,象徵性的在手臂系個白紗,頭上不綁白布,讓人知曉是送葬的親族便可。

  因為守灶女的宣示,無利可圖的族人在喪禮就顯得不太用心,草率為之,過得去就好,不挨上駡名。

  前幾天齊聚的族老今日一個也沒出現,像是約好了不出席,想給對他們不敬的原清縈下馬威,讓她知曉宗族是她得罪不起的,少了家族的看護她什麼也不是。

  「起棺——」搖著招魂的道士朝棺木前方潑三杯清酒,高聲一吆喝。

  八名衣著一致的年輕男子將黑檀大棺木抬起,隨著身踩七星步伐的道士身後緩緩移動,出廳堂,到中庭。

  嚎啕的哭聲驟起,一身白衣素裙的解氏往棺木上一撲,哭得好不傷心,她邊哭邊喊夫君,手握成拳輕捶棺身。

  在她後面是嗚咽哭泣的長女原冰縈,明顯隆起的肚皮有六、七個月大了,淚流滿面,好不悽楚。

  幾乎所有人都哭了,哭成一片,叫人動容的哭聲此起彼落,聲聲哀戚,催人斷腸,唯有一人面無表情,臉上是幹的,她冷漠著看著眾生相,看著那些虛偽至極的「親人」。

  「摔盆。」

  棺木要出門了,孝子摔盆。

  但是眾子侄你看我、我看你,竟無人出列,說好要摔盆的堂侄不知去向,存心讓喪家難堪。

  依習俗而言,摔盆者是亡者長子,若已無長子便由次子代之,沒有兒子便由侄子代替,但必須是未婚之人,侄子已婚再換人,堂侄輩也行,或是長孫。

  「我來摔盆。」

  同樣戴著重孝的謝天運走了出來,他以半子的身分戴孝,但身上穿的卻是孝男的麻服,內著苧衣外披麻,手持孝杖,頭戴白布套麻草圈索二條,明白的告訴所有人,原中源不是無子,他便是孝子。

  「不合宜吧!你不姓原……」真讓他摔盆了,原氏顏面何在,豈不是自認原氏家族無人,全死光了。

  「我是贅婿。」

  一句「贅婿」堵住觀禮者的口,沒人敢再說不合禮,贅婿不姓原卻是名正言順的原家人,雖然尚未行禮拜堂,可名分已定,他比誰都更有資格送岳父出門。

  「把盆給他。」原清縈開口了。

  「是。」

  這個盆又叫「陰陽盆」,俗稱「喪盆子」,也叫「吉祥盆」,表示對親人的死去十分尊重,同時也哀悼死者,意味死者的一生已灰飛煙滅,一名老僕兩眼淚汪汪地將陶盆一遞。

  接過陶盆的謝天運重重往地上一摔,當下碎得不能再碎了,隨著盆碎灰飛,棺木被高高抬起,春景、春畫將籃子內紙錢向上一揚,原中源的一生走到終點,哀傷的嗔呐聲大響,黑檀大棺將送往原氏祖墳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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