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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出了原府,走上街頭,沿途灑著紙錢,原清縈雙手捧著靈牌,原沁縈持幡,原冰縈只送到城門口,她的身子不允許她走得太遠,也就盡了孝道,不失外嫁女本分。

  不過劉漢卿倒是一路隨行,要送到地頭,他走在兩個小姨子後頭,不時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看她們。

  但他更在意走在原清縈身側的謝天運,暗暗生恨,他十分清楚謝天運刻意以「龍濤將軍」身分出現的用意,無疑是以勢壓人,用官威震住想謀奪原府家產的人,替原清縈撐腰。

  身為原府女婿,他原本能輕而易舉拿走原府財產,順理成章的成為宅子的主人,除了原清縈較為難纏外,一屋子的女人不是傻便是蠢,還有不懂事的小姑娘,憑他的才能一下子就能拿下,可是千不該、萬不該的冒出一名將軍,官大逼死人,讓他以為手到擒來的計劃全泡了湯,他精心的算計成了笑話。

  「清兒,重不重,要不要我幫你拿一會兒?」看著寒風陣陣還冒汗的小女人,謝天運窩心地往前一站,擋風、擋日頭,還主動提議幫拿木頭刻的靈牌。

  「不用,沒事,我拿得動。」她小聲的回答。

  那是她的親爹,再重也不累。

  「好,我就在你身邊,若是撐不住就喊我一聲。」他往後一看,走得慢的解氏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揍扶住,不用他操心,慢慢走無妨,看時辰下葬,她趕得到。

  「嗯。」她一頷首。

  將近百來名的送葬行列吹吹打打的出了城,滿天的紙錢飛舞,往東的銅鑼山是塘河縣原氏族眾的祖墳,地勢不算廣,只修出一條上山的小路,可行車馬,方便族人前往祭拜。

  入山後就都是原氏的祖地,足有兩人高的籬牆以示私人土地,防止他人私葬,這裡只葬原家人以及其家眷。

  墳地的左側是一座三樓高的祠堂,一樓供奉的是祖先牌位,原家人死後會將分靈的牌位請入祠堂,主靈牌則依各家的意願請回自家家祠,或是不分靈直接放入祠堂。

  二樓放的是枉死的族人,或是未成年夭折、死在外地的,以及死後無嗣的,由原氏後人代為祭祠。

  三樓則是地藏王菩薩,用來護佑死去的親人。

  祠堂的左右各有一間小屋,一個用來擺放拜祭用品,像香燭、燈油、紙錢等,供給忘了準備的族人,另一個是守墳人住的,由磔寡孤疾、無人奉養的老人看顧,族人給予米糧和衣物、炭柴,以及一個月兩百文月俸。

  「哎呀!太重了,死沉死沉的,真不想抬……」

  不知是哪個嫌重的抬棺人說了這話,忽地一陣陰風驟起,走得正順的抬棺隊伍忽然走不動了,感覺棺木特別沉。

  一時間,大家都慌了,頭皮發麻、腳底發涼,四面八方的風似乎冷了許多,好像有人在耳邊說話,但沒人聽清楚說什麼,就是感到心頭麻麻的,棺木中彷佛有似有若無的呻吟聲響起。

  「怎麼了,為什麼不走了?」看見前方一停,不知所以然的原清縈原地不動的高聲一喊。

  「邪門呀!堂妹,棺木動不了,好沉……」快扛不動了,重得腰都挺不直了。

  她不信邪,只當又被族人刁難了。「人手不夠再添人,一人再加十兩,我爹下葬的時辰耽擱不得。」

  此話一落,輪著休息的年輕漢子連忙幫著要分擔重量,好讓棺木順利往前,誰知加了人之後還是聞風不動,由原本的八人到十二人,又加到十六、十八、二十……二十幾個男人奮力一抬居然動也不動,反而重得快把人壓垮了,不得不底下架板子把棺木暫時放在上頭,再揉揉壓出血痕的肩膀。

  「……不抬了、不抬了,太邪門了,大堂伯的陰氣太重,我抗不住呀!」保命要緊,趕緊走吧。

  一個人嘟嘟,曦的走了,面色慘白,另一人見狀也不敢逗留,腳底抹油,跟著溜了,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一下子走了七、八個。

  「啊!你們都走了,誰來抬棺?」較憨實的原七郎趕緊拉人,但是拉不住想走的人,在他喊人抬棺的時候又走了三人,留下的都是家裡較窮的人,急著用銀子。

  「真的抬不動嗎?」捧著牌位,原清縈蛾眉輕蹙。

  「堂妹,不是堂哥有意糊弄你,重呀!你跟大伯說一聲,讓我們這些小輩好幹活,他也不想被丟在半路入不了土吧!」要不是缺錢,誰願意賺這種死人錢,辛苦不說還招穢氣。

  跟爹說……她目光一黯,多了悵然。「嗯!我試試,也許是你們的錯覺,我爹都死了七七四十九天,又怎會捉弄人……」

  「啊!有鬼——」

  原清縈正想做做樣子消弭眾人的疑神疑鬼,可是她正要開口,送行人之中沖出一名四十餘歲的婦人,她臉白如紙的指著棺木上方大喊,好似真看到某人的鬼魂。

  不過看得出她眼神閃爍,故意做假嚇唬人,只是百姓心中對鬼神的畏遠大過於人,她這一喊,所有人都驚慌的四下逃竄,肅穆的隊伍登時被打散,只剩下刺耳的尖叫聲。

  「二……二姊,真的是爹嗎?」微微發顫的原沁縈抖著身子朝二姊靠近,手中的招魂幡也在抖動。

  「爹疼你嗎?」原清縈輕拍妹妹頭頂。

  「疼。」她聲音清亮。

  「爹會嚇你嗎?」世間真有鬼嗎?若有、她真想見爹。

  「不會。」話一出口,她怔住了。對呀!那是最寵她的爹,她在怕什麼,就算真是爹也只會保護她,哪捨得嚇她。

  這麼一想她心定了,也不再渾身顫抖,反而一臉企盼的找爹,想再跟他撒撒嬌。

  原中源死時身邊只有原清縈一人,妻子和小女兒他不見,因為他不想嚇到膽小的她們。

  「爹生前為人和善,不與人生口角糾紛,樂善好施又救濟不少人,他是好人,好人不會變成害人的惡鬼。」是有人在搞鬼,讓爹沒法入土為安。她把話放在心底未宣諸於口。

  其實原清縈比誰都清楚這是針對她的把戲,只因為她不做聽話的傀儡,百依百順任人擺佈,反而讓那些自以為德高望重的族老下不了臺,沒法得到他們想要的利益,因此合起來給她一次難以忘懷的教訓。

  「嗯!我曉得了,我不怕。」爹就是當鬼也是好鬼,她不害怕,還要多燒點金元寶給爹買陰地、陰宅,很多的陰僕,讓他在陰間、陽間都能當大老爺,享著被人侍候的清福。

  原沁縈並不傻,她只是年紀小,見過的世面太少,從小被爹娘寵著,不知道人心險惡,爹一死,她茫然無措,連原本一向把她捧在手掌心的下人也欺負她,不給她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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