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贅婿 | 上頁 下頁


  「守灶女不外嫁,只招婿,生死都在本家,百年後入祠堂、葬祖墳,與同輩男子同起同坐,地位如同嗣子,子嗣皆姓原……」她便是原府家主,掌理原府大小事。

  「等等,一定要姓原嗎,不能一半姓原、一半姓謝?我家就剩我一人了,總不能讓先人無人祭拜。」姓什麼倒是無所謂,他孑然一身,走到哪裡都是故鄉,他早就看開。

  其實謝天運前幾年一直住在舅家,並無自個兒的府邸,江南的宅子和田產已被洪水淹沒,田契、地契等家產不復存在,雖然舅舅曾帶他回鄉討回應得的財產,可大半已流失,找不回來了,僅舊宅地基和幾處土地討得回來,其餘皆已被當地縣衙重新劃分,賣出或分配給其他人。

  他回去得太晚了,洪水過後的土地分割以主家在不在為主,謝府沒人出面便等同自動放棄,由縣衙接管成為官產。

  因此回不去的謝天運便另刻牌位,將死去的先人供奉在廟裡,畢竟是「外人」,不好移往成武侯府,舅舅雖是親人卻也是兩姓人,他有自己的祖先,不能兩家先祖同置一處。

  後來他得了戰功,有了賞賜,常年在外的謝天運也很少回御賜的將軍府,祖先牌位請回府裡也無人時時燒香祭拜,逢年過節更是冷清,三牲五果空擺著,子孫不在,所以仍放在廟裡享四方香火,點長明燈,初一、十五有和尚誦經,鮮花素果不曾斷過,比供奉在將軍府祠堂更為妥當。

  「你有聽過入贅的女婿他的兒女跟他同姓氏的嗎?」既然是上門女婿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所生子女與本姓再無關連。

  謝天運面色剛正的說道:「多生幾個不就得了,孩子生多了便可分成兩姓,爹娘同一對就成了。」

  他真的是這麼想著,一件簡單的事何必搞得那麼複雜,同父同母的兄弟還能認錯親爹親娘?

  不就是姓氏不同罷了,還是流著相同血脈的一家人,不會因姓氏不同而彼此不合,互有隔閡。

  「多生幾個?」他當她是產崽的母豬嗎。

  想想可行,他越說越起勁。「一、三、五、七、九單數姓原,二、四、六、八、十雙數姓謝,你、我都不吃虧,一堆孩子繞在身邊很熱鬧,兩家人都枝葉繁盛。」

  多好呀!許多吵鬧聲代表他失去的家人都回來了,還是他最親的骨肉,爹娘的期望總有一樣落實了。

  原清縈一聽,臉色難看地想給他一斧頭,癔症一發作會導致瘋顛,藥石罔效。「誰家一生一窩小豬,你當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要多少有多少嗎,還拿十根手指頭來計數。」

  「不然少生幾個,長子跟你姓,老二歸我,之後以此來歸分,原、謝兩家都有後。」歷經過多次生死的謝天運其實不太在意有無子嗣,若是那回他死在洪水中,又或是幼時受傷未被人救起而枉死荒郊野嶺,哪來的謝家香火。

  一次次的逃過死劫,他領悟到世事無常,凡事順心而為勿強求,老天爺想給的才留得住,若祂不想給的,到頭來也是一場空,如同已是百年世族的謝府一夜傾覆,昔日榮光化為烏有。

  「謝天運,你知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看他漫不經心的神情,她真懷疑他清楚了沒。

  「成親。」重中之重。

  她瞪眼。「是入贅。」

  他咧嘴一笑。「都一樣。」

  「不一樣。」原清縈忍不住瞋他。

  「小刺蝟,你的脾氣還是那麼暴躁,我知道贅婿是何意思,你不用為我著急,如今的原府如風雨中飄搖的小船,船上只有無力掌舵的女子,你需要一個男人和你同舟共濟,共渡難關。」她不是撐不起來,但艱險重重。

  謝天運沒說的是,他一直派人打探原府的近況,也托人就近照料,時不時的傳些消息給他。

  解氏三次為女兒議親都破局,一是原清縈不想太早嫁人而傳出惡名,使人望而生畏,不敢提親事,二是他從中攪局,破壞了親事,以致於她年十六仍未訂親。

  原中源的死是事情發生後的第五日才傳到他耳中,那時他剛回京覆旨,在年後三月期間都不會有任何調動,皇上好意打算讓他先成家,他已二十出頭了,早該有嬌妻美妾為伴。

  皇上原本要賜婚,但他察覺有異先謝恩,並言明已有心儀女子,打算前往求親,及時堵住皇上的嘴。

  謝天運隱約知曉皇上欲賜婚的對象是誰,那是他極其不喜之人,甚至是厭惡,他也曉得那是舅舅私底下向皇上請求的恩惠,為的是親上加親,在舅舅眼中這是一門好親,將他所喜之人湊成一對。

  可是舅舅的一廂情願卻是他所不願的,自以為是的為他好,連問都不曾問過一聲便自做主張,倚老賣老的認為身為長輩便能為他做主,任意擺佈他的婚事以全一己之私。

  明面上謝天運采迂回戰術,沒一口氣撕破臉戳破舅舅的暗中操縱,以他現在的身分是眾人眼中的乘龍快婿,成武侯府上下又豈會輕易放過,可是在成武侯府裡,除了舅舅外,其他人皆非真心相待,若非他自己成器,誰又會多瞧他兩眼。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正好皇上有意派兵駐防黑狼山一帶,他便以為君分憂為由接下這個差事,避開侯府眾人的算計,同時也能就近回塘河縣,見他念念不忘的人。

  「不要叫我小刺蝟,我已經不是當年懵懂無知的小姑娘。」原清縈正在生氣著,卻不知在氣他還是氣自己,總覺得胸口壓了一顆巨石,重到發悶、氣塞,有如細針戳著肺管,鈍鈍地疼。

  眼露笑意的謝天運有一絲縱容。「我知道,不過不妨礙我對你心生愛慕之情,此情此意蒼天可監。」

  聽著男子示愛,她不喜反怒。「我們幾年沒見過面了?」

  「八年。」

  「八年前我幾歲?」

  「八歲。」

  她冷哼。「你對一名八歲小姑娘起了不軌之心……」

  「等等,你這用字不妥,什麼不軌之心,我指的是二八年華的你,我一直想著你及笄後的模樣,盼著有一天能再相見。」他絕對不會承認十三歲時的自己對年僅八歲的她起了掛念,他那時想的是好好守住她,讓她不被人搶走。

  「見面還不如懷念?」她輕嘲。

  意思是落差太大,令人失望。

  嘴角上揚,他的笑聲輕如落在瓦片上的雪花。「唇似丹朱,目若秋水,玉肌薄如雪,冰膚透著羞紅,我很滿意雙眼所見,你長成窈窕佳人了,甚好,我的報恩也師出有名了。」

  今生無以回報,只得以身相許,老掉牙的詞兒,拾來一用倒也貼切,受人大恩豈可不報。

  「你真的是龍濤將軍,而非滿口抹蜜的登徒子?真是與傳言不符。」世人都為他所蒙蔽了。

  原清縈記憶中的白衣少年容貌清俊、性情溫和,有著茉莉花似的清雅笑容,見人便露出三分靦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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