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贅婿 | 上頁 下頁


  「和你不熟,別套交情。」一說完,她轉身就走,點燃三炷清香往後一遞,身為家眷的她回到家屬答謝席。

  男子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接過香朝靈堂一拜,眼中流露出蕭瑟的傷感,似有淚光點點。

  「我,謝天運,別告訴我你不認識我。」香一插,他轉頭看向雙目低垂的女子,從她芙蓉面上看見那個始終不曾忘懷的小丫頭,那個玩起來比他還瘋、敢偷蜂蜜和徒手捉螃蟹的小瘋子。

  「天運哥哥,你是天運哥哥——」突然大叫跑過來的原沁縈一臉驚喜,想像小時候一樣往他身上爬,可想到自己不小了,是大姑娘了,跑到男子面前又停了下來,小臉紅彤彤。

  「你還記得我?」她當年才三歲,哭著叫他別走,他也想留下,但是他想叫他留下的人卻沒開口。

  她用力的點頭,十分逗趣。「記得、記得,爹常常提起你,說你不走就收你當義子。」

  本來她會有個哥哥,可是後來又沒有了,要不然她也有哥哥疼她,不會因府中沒有男丁而被人輕視。

  「可是我不想當你義兄,我想當你姊夫。」他說話時雙眼直視看也不看他的原二小姐,眼裡閃著喜不自勝的笑意。

  原沁縈偏著頭,目露疑惑。「我姊姊嫁人了,姊夫是張家塘秀才劉漢卿,你晚來了兩年。」

  她大姊十五歲訂親、十六歲嫁人、十七歲懷孕,明年三月春就當娘了,她是小姨。

  「不晚,我要娶的是你二姊。」是她救了傷痕累累的他,還求她爹安置他,他才能養好傷,過了幾年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她把爹娘分給他一半,讓他也有爹娘疼愛。

  回想起來,那些年竟是他過得最開心的時日,不用起早讀書,不用夜裡不能睡還得練字,祖父是告老還鄉的太傅,對他的要求極其嚴厲,寄望頗高,盼著他一朝高中狀元,入殿為官,延續他和太子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師生情分。

  誰知一場大水毀了祖父的希望,一家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大洪水沖走,他在管家全力保護下逃過一劫,一家百來口就活了他一人,也是唏噓,管家帶著他一路逃難,想投靠京中做大官的舅舅,只是……

  「三妞,過來,別亂攀親,人家可是鼎鼎有名的龍濤將軍、二品武將,咱們高攀不起。」今非昔比,昔日的落難少年已是帶兵上萬的大將軍,和排名最末的商家格格不入。

  「龍濤將軍?你是以寡敵眾,以三萬兵馬力挫敵方十萬大軍,立下戰功赫赫的那個年輕將領?」驚訝萬分的陳氏連忙上前,別人不屑攀關係她樂意得很,能鑽營就不放過。

  謝天運,表字龍濤,用取下敵將首級而以其名封為「龍濤將軍」,曾在邊關駐守三年。

  「不用你攀,我來攀你,要不是你送的二十萬石糧草和三車藥材,我可能回不來了,我欠你兩條命。」他越過急於攀附的陳氏,走到心心念念的人兒面前。

  八年了,他們居然整整八年未相見。

  當時他離開那日,以為過個兩、三年便能回來找人,原府是地方上富商,數代人紮根在此,不會遷移。

  哪料想得到被舅舅帶走的他去了軍營,由底層小兵做起,再到將軍舅舅的親兵,一路升到百夫長、千夫長、校尉,最後去了戰場,與敵人兵戎相見、浴血而戰。

  這些年他一直在打仗,時而西南、時而東北,還去東海打過海寇,輾轉回到京城,統領二十萬龍驤軍。

  但這些不是他所要的,因此他申請駐守在江南最北邊、靠近西北的天險黑狼山駐紮,十五萬兵馬的營地便在黑狼山的山腳下,距離塘河縣一百五十裡外,他快馬加鞭一天即可來回。

  「不用,不承情,我爹怕你餓死才叫我籌措糧草,我不過是順手而為。」好歹相識一場,總不能讓他死在朝堂對峙的算計中,邊關將土為的是保家衛國,不是自相殘殺的爭鬥。

  「還在生氣?」氣性真大,這暴脾氣也就他受得住,說從此兩兩相忘就真的不收他的信件,讓他悔恨不已。

  「我沒那空閒。」面冷的原清縈口氣也冷,完全當童年玩伴是遠方來客,不親不近,無須熱絡,彷佛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謝天運好笑的伸手往她頭上一摸,這是他以前的習慣,可是十分意外她竟然能避開,瞬移的身手像是習過武。「明明氣我一走多年還不承認,我也是身不由己,這幾年隨軍隊調派南征北討,很少在同一地方能待久,下個月調往何處都不知曉。」

  「與我何干。」路是他自己選的,想走多遠由他做主,誰也左右不了,只能看他越走越遠。

  他笑著凝視那張雪蓮花般的清麗嬌顏。「我不走不行,舅舅千里南下偷偷來尋我,被人發現是重罪一條,我在原府只是個寄住小子,旁人都看不起,我想謀個好出身,不讓人取笑你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窮小子玩在一起。」

  那年她還小,不懂男女之情,可他已是十三歲的少年,知曉那點朦朧情愫,他怕自己再不走,那萌芽的心意藏不住。

  原府兩夫婦都是好人,也過於仁善了,收留了他卻不求回報,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即便在他有難時也及時救援,在他糧盡藥缺的關頭突破敵人的封鎖,送糧送藥到他們被困的山谷,他才得以逃出生天。

  「二姊,天運哥哥好可憐,你別生他的氣,原諒他好不好?」一直很想有個哥哥的原沁縈幫著求情,雖然她對謝天運的認知來自爹爹的轉述,但是幼時的記憶並未忘記還有一個對她很好的大哥哥,把她扛在肩上帶她去看花燈。

  「是呀!天運哥哥很可憐,幾次中了埋伏差點傷重不治,你要不要看看我身上的傷疤,只給你看。」他小聲地在她耳邊說著,微勾的嘴角帶著三分調戲的笑意。

  聞言的原清縈氣惱地將人推開。「謝天運,你怎麼越來越不要臉,你的臉皮比你的盔甲還厚!」

  他肩一挑,在靈堂前卸甲,以示對亡者的尊重。

  「在生與死之間,臉皮毫無意義,我只想活著回來找你。」他對自己承諾過,一生只一妻,唯有原清縈。

  人非草木,做不到真正的無情,彷佛水波劃過的眸子一睇,多了幾許寬容。「餓不餓,要不要吃飯?」

  見她軟了神色,他連忙走近一步。「餓,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就餓得手腳發軟。」

  她一啐。「我看你再餓上三天三夜還能跑過一座山,在我面前裝麵條能瞞得過我嗎?」

  已經官拜將軍了還能弱到哪去,沒點本事能斬殺敵人將領嗎?他的功勳絕對是雙手拼來的。

  「博取同情。」他不隱晦的明話直言。

  原清縈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爹過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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