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縣太爺有喜 | 上頁 下頁
三一


  所以當官還是有好處的,一邊造福鄉民,一邊魚肉鄉民,既得名,又得利,一生享用不盡。

  “我的心裡一團糟,黑鴉鴉的全是毛線,剪不斷理還亂,甚至找不到線頭,我覺得像追著自己尾巴的貓,追著很樂卻不知道在追什麼……”越想越煩躁的季薇薇一把抱住毛驢的頸子,用力揉它的驢毛。“臭小毛,幹麼不理我?虧我對你好得像對待祖宗似的,你居然無視我的煩惱!”

  是可忍,孰不可忍,亂我心者,斬!

  彼岸花,開彼岸,黃泉路上亡魂渡。

  “別把小毛的驢毛拔光了,難看。”天生萬物皆有靈,無毛驢?多令人鼻酸,怕它自己也要唏噓不已。

  “師父?”

  一瞧見靜慈師太走過來,季薇薇自覺地立刻露出八顆白牙,將被草料噎住的小毛驢放開,惹來小毛驢瞪視。

  “又在欺負小毛了,你看他兩眼冒淚正在控訴你的粗暴。”靜慈師太笑著順順驢毛,揉揉手掌長的驢耳朵。

  臭小毛,陷害我。她用力回瞪驢子。“沒呢!我跟它玩唄!瞧它多興奮,嗯昂直叫,要我勒它脖子。”

  勒我驢頸?小毛登登登的後退好幾步,草也不吃地防著這幾天有點發瘋的主人,她竟和它說了三天話。

  “玩?是長籲短歎吧!師父看你一下子咬牙切齒,一下子又垂頭喪氣,一下子眼神茫然地看著天際,薇兒,你是為師一手帶大的,還有什麼事不能跟師父說嗎?”她臉上明白寫著:我很苦惱,我在鑽牛角尖,讓我自生自滅吧!

  她視若親子的徒兒怎能任她自暴自棄,自然上前開解,卻也知世上苦難千千種,唯有情字最難解。

  “師父,我……唉!很難道得清楚,說得明白,我覺得我什麼都不懂。”不懂便可以不在意,海闊天空。

  “是這裡為難嗎?”她指著愛徒的心。

  季薇薇怔了一下,略帶無措的低下頭。“我不喜歡大家族,討厭無止境的爭鬥,不想在爾虞我詐中迷失自己,更不願有一天心中那份美好變得混濁,成為割捨不掉的毒瘤。”

  “你怕自己配不上他?”靜慈師太一言點出她心中的恐懼。

  偏了偏頭,她想了一下。“有一點。從他的談吐氣度、錦衣玉帶的穿著,看得出他不只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日後定有大際遇,而且以他的出身,必是出自大家。”

  能調動京衛軍,他的家世還能差嗎?

  她是怕,不敢動了真心,在這以男權為上的世界,她一個無父無母又是尼姑養大的孤兒,稍有家底的世家是不可能接受她的,還有龐大家族體系的親戚,全會惡狠狠的盯著她這塊沒三兩的痩肉。

  嫌棄、不屑、鄙夷、輕蔑、嘲弄的眼神是避不了的,她可以忍受旁人的種種情緒,但她不確定在家族的壓力下,那名被她挑中的男子是否願意跟她一起扛,夫妻同心克服萬難,而不是事到臨頭臨陣脫逃,將孤伶伶的她丟向狼群,任她自生自滅。

  “所以你怕了,在未付出前先退縮。”這孩子也在度她的劫,心魔好解,情關難度。

  “嗯!”季薇薇老實的點頭,她騙不了自己。

  思忖了一會兒,靜慈師太面色略顯凝重的看著愛徒,似乎下了將改變她一生的決定。

  “薇兒,你跟師父進屋,有些事是該讓你知曉了,至於之後你想怎麼做,師父全然不插手。”那是她的人生,該由她自己決定怎麼走。

  “師父……”師父的臉色令人很不安。

  小毛驢在樹下吃草,師徒倆面色凝重的走進屋內,肩臂上有傷的莫滄安正想開口喊住兩人,卻見她倆神色有異的入內,他心裡疑惑的走近屋子,想弄明白她們出了什麼事。

  於是,他決定站在門外偷聽。

  “這裡有樣東西為師的替你保管了十一年,是你的奶娘臨終前留給你的。”靜慈師太取出油紙包住的方形物,由泛黃的紙張看來已有一段歲月,紙張的一角露出了早已失去光澤的黑漆木匣。

  “我有奶娘?!”太意外了。

  “是的,你奶娘的主家,也就是你爹娘,他們並非村子裡為了一日三餐溫飽打拚的小老百姓,而是出自名門世家,你的祖父是文人清流,外祖父乃江南鹽商……”可惜受到拖累,一個為反抗貪權而亡,一個被迫舉家搬遷,去向不明。

  有些事是她事後從某些人口中得出,瀕死的奶娘只交代個大概,說不了太多的話,僅能將孩子的身世說明。

  “師父,他們都死了吧?我指的是我的親人。”不然他們也不會把她往尼姑庵一放,從此不聞不問。

  對於血緣上的至親,季薇薇並無太多感覺,因為她從未見過他們,也未相處過一日半日,反倒朝夕相處的感情才是感情。

  不過她還是小小的難過,為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在需要父母疼愛的年紀遭逢大難,天倫夢碎,家破人亡,她的爹、她的娘早早離她而去,她得一個人在茫茫人海中活下來。

  靜慈師太面色慈祥的撫著她的臉。“是的,據我所知無一倖存,除了你,你是你爹娘拚命送出來而存活下來的人。”

  “他們得罪了誰?”滅門之禍不可能輕輕帶過。

  “一位權貴。”其權勢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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