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繡色可妻 | 上頁 下頁
一〇


  “蘭家繡坊?”她聽過,是規模甚大,不下現代的連鎖店,各地都有其分行,以蘭錦最為人稱道。

  “你是蒲姑娘吧?!敝東家是誠意十足聘請你的,月銀方面絕對不會虧待姑娘,定讓蒲姑娘滿意。”做生意的人先談利益,有銀子好辦事,鮮少有人和銀子過不去。

  “是嗎?”她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對另一個人好,除非有利可圖。

  曾經有段時間是坐輪椅的,蒲恩靜在行走前會習慣性的頓一下,不自覺地撫撫膝蓋,她老覺得這雙腿不是她的,是借來的,因此分外的珍惜,不知不覺便走得慢些。

  看她的動作像個體力不支的小老太婆,慢吞吞地一眨眼一舉手,慢到叫人有點心急,沒耐性的大概會被她氣掉半條命,以為她是故意拿喬。

  “靜兒,還不請客人進來喝茶。”屋內的董氏發出輕咳聲,提醒女兒不得怠慢了來客。

  “喔,就來了。”回應了一聲,她客氣地請人入內,纖柔的身子仍走得不快。

  “沒什麼好招待的,請見諒。”

  “沒有的事,是我才要請兩位不要見外才是,日後同為東家效力,蒲姑娘也是一位小管事,與我平起平坐……”若是能推出比蘭錦更奪目的織錦,她的功勞自是不在話下。

  “等一下,我聽不懂胡管事的話,什麼管事,我只會刺繡而已,不管事。”和一位理事多年的管事平起平坐?這不是天大的福分就是陷阱。

  胡管事笑得像朵花似的,好不和善。“是這樣的,我家東家交代了,蒲姑娘到了我們繡坊也不必累死累活的刺繡,只要教會其他繡娘並從旁指點一二,有空暇時再繡上那麼幾針,一個月交差三、五件繡品就成。”

  “一個月三、五件繡品?”聞言,她有些想笑了,柳眉彎成月牙狀。“那是論件計酬呢,還是以月銀結算?繡件是大是小,大的價錢如何,小件繡品又怎麼算。”

  “啊!這個……蒲姑娘讓我想一想。”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發問,沒料到小小繡娘也有這般機靈腦子的胡管事乾笑的慌了手腳,摸著後腦杓想著做何回答。“一個月五兩銀子,姑娘認為呢?”

  她一聽又笑了。“胡管事八成沒打聽清楚,我接一份訂單是依件計價,以衣服來說是一件一兩銀子,我偷懶些,月底一結算也有十五、六兩,若勤快點還不只這數。”

  十五、六兩……胡管事在腦裡核算了一下。“成,一個月二十兩,實領的,你每繡出一件繡品可以從中抽取販售的一成費用,不過要扣掉繡線和成本,布和針線從繡坊領取。”

  他有些吃驚她的淡定,要知道五兩銀子已足夠普通小戶人家一兩年的嚼用了,他還以為聽到這個數字她會對自己感恩戴德,沒想到她竟不為所動。

  “我能預支月銀嗎?”到繡坊做事有固定的薪餉,她很快就能存到一筆錢在城裡置屋,把娘和青青接到新屋。

  “多少?”

  “一百兩。”

  “一百兩……”他撫著長了短須的下顎,略略思索。“不知姑娘要這筆銀子有何作用?”

  “還債。”她回復得毫不保留,欠表叔的銀子迫在眉睫,便是她不言明,人家在街坊鄰居打探一下也就明瞭了。

  “還債呀,”胡管事輕應,眼珠子轉了幾圈。“沒問題,沒問題,都是自家人,貼補貼補也是情理所在,蒲姑娘不外傳的繡技只用在蘭家的錦繡上,我們以後的蘭錦將比蘇家的蘇錦更勝一籌……”

  “慢著,何謂不外傳的繡技?貴東家請我到繡坊只是刺繡吧,順便教教不上手的繡娘不是?我有我的繡法,教不教在於個人,沒什麼不能外傳的繡技。”她不藏私,刺繡的技巧要代代傳下去,香火傳承,後人才得以學習。

  蒲恩靜懂上百種的繡法,從蘇繡到湘繡,還有汴繡、隴繡、京繡、魯繡、閩繡、苗繡,甚至是少數民族的刺繡,以及在動物皮毛上刺繡的十字繡。

  她不喜歡教一手留一手,當初教她的老師若是有保留,她也不可能成為當代著名的刺繡名家,靠著刺繡的本事揚名海外,讓自己重新走入人群又能賺取生活所需。

  胡管事臉上和善可親的笑容慢慢凝聚,眼中露出生意人的銳利。“在商言商,哪有平白得來的好處,敝東家看中了蒲姑娘亂針繡的技法,想買下你的繡技。”

  突然間,她很想發笑。“那你一開頭為什麼不點明,只要價錢合適,賣了又何妨。”

  居然當她是不解世事的小姑娘,誑她拿出亂針繡的繡法,不花半毛錢就想騙走這罕見的絕技,還異想天開地施以小惠好讓她感激他。

  果然是奸商,連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也騙得順理成章,毫無愧色。

  好在她的內裡換成了受過精英教育的現代靈魂,她腦袋裡懂的東西絕對是古人比不上的,她看得多也有相當的見識,想要騙她那是自取其辱。

  胡管事表情不太自在,微訕道,“一百兩買斷蒲姑娘的亂針繡。”

  他當鄉下姑娘見識淺薄,隨口說了個數字,以為她會高興得手舞足蹈,毫不猶豫的點頭,畢竟對沒見過大世面的小鎮百姓而言,一百兩已是不得了的數目,夠她們一家人舒舒服服過上好些年。

  “一萬兩。”一百兩隻夠塞牙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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