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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只是背人的健壯身軀和略顯削薄纖柔的被背者,讓人瞧見仍是怪異,遠遠一眺倒像是少年夫妻,腳步穩健地在風雪中步行。

  “大哥,大家都在看我們。”指指點點的神色似在竊笑,叫她全身不自在。

  “要看就讓他們看,你也沒多嬌貴,多看兩眼不會少塊肉。”雖然他口中這般說道,眼神卻淩厲地一掃,逼退多事者的側目眼光。

  欲言又止的瓶兒頓了頓,面臊地將芙蓉頰往寬背一藏。“今日過後,有關大哥的流言怕是只多不少。”

  而她也會成為蜚短流長的對象,除非她恢復本來面貌,回以女兒身。

  “怕就把『飯館』收了,閑雲野鶴四處遊蕩。”他從沒想過定居在此,景平鎮的風光雖好,卻非久居之所。

  風怒雷不得不說開這間飯館為情勢所逼,他既無當老闆的宏願,更不願為自己以外的閒雜人等起灶生火,滿足他人的肚皮。

  可是遇到前所未有的敵手——瓶兒,他的所有原則和堅持全化為烏有,在煩不勝煩的癡纏下他做了妥協,並躲開某些不想面對的人事物。

  “不行、不行,你收了『飯館』我上哪兒討食,我的饞嘴都被你養刁了。”他想閑雲,她可當不了野鶴,習慣被餵食的她恐怕再也追不上他。

  一聽他又萌生關店念頭,心裡比誰都急的瓶兒倏地勒緊他的頸項,纖細的臂膀如同兩條迷路的花蛇緊緊攀附,絲毫沒察覺渾圓的酥胸貼上寬厚背脊,而身下的男子則瞬地一僵。

  “大不了我煮給你一個人吃。”話一出口,那雙黑幽的眸子陡地轉沉。

  “真的?”她喜出望外,為他脫口而出的承諾笑得嘴都闔不攏。

  瓶兒全然沒想到他不經意的話語含有多少深意在其中,只知道自個不愁沒美食為伴,旁人少吃兩道菜肴不在她關注中,自有其他飯館和酒樓茶肆會供應他們三餐所需,少了一間店面不致餓死人。

  但是對輕言許諾的風怒雷而言,他的駭然絕不亞於她的驚喜,神情一闇地感受來自背上的柔軟,淡淡的清雅幽香似有若無地飄進鼻間。

  他的心又亂了,天人掙扎的猜想著瓶兒究竟是男是女,他該怎麼做才不會亂了心緒,回到昔日孤冷殘佞的日子。

  風持續地吹著,雪漸漸地小了,一抹金陽透雲而出,融化了枝上薄雪,而他的心依然找不到出口,如浮萍般漂泊。

  “哇!這件衣服好漂亮喔!怎麼有人能繡出這般靈巧的花色。”有如花兒正盛放,鳥兒展翅高飛。

  那是一件月牙白的長衫,款式偏向文人儒服,袖口繡上春染枝頭的淡粉白梅,滾金邊下擺則有幾隻小黃鶯或飛或啄食的群戲著,腰間是金絲繡邊的長帶,恬靜中帶著一絲風雅。

  這身衣服若穿在少年公子身上,肯定是風流倜儻、溫雅卓爾,散發著謙遜有禮的迷人風采,令眾家姑娘傾倒其俊雅之下。

  衣襯人,人襯衣,若配上瓶兒的出塵丰姿,仙人下凡也不過如此,雖然她本就是天庭裡一名傻氣仙子。

  “不行。”

  一聲低喝,桃花般面容頓時為之一垮,少了興奮之色,顯得失望。

  但下一句話又讓小臉活了起來,神采飛揚地抹上比冬陽更燦爛的笑容。

  “太薄了,不適合偏冷的冬天,留著開春再穿。”風怒雷一轉身便囑咐店家包起來。

  他在店裡逛了起來,瀏覽架上陳列的新裳,琳琅滿目的男子服飾有長有短,皮襖、毛衫一應俱有,一件雪白的狐裘吸引了他的目光停駐。

  景平鎮上男多於女,陰盛陽衰,既是男子自是不善針線,故而開設多家提供男子添購衣著的店鋪,價錢平實而不貴,適合一般市井小民購買。

  但是也有專為貴公子、富家老爺而設的奢華鋪子,所有布料全由絲綢之鄉購入,一針一線細縫慢繡,質感上優於尋常百姓家的穿著,價格自然也高出好幾倍。

  照理說他們應該在平價店鋪購衣,像風怒雷身上這件衣服就是在三條街外的王記衣鋪購買,外加一雙新鞋不過五兩銀子,而此時卻身處動輒百兩、千兩的衣鋪子,那白花花的銀兩可真捨得?

  一間飯館的老闆能攢幾個錢,就算生意興隆到門庭若市,扣掉食材和夥計的月俸,一個月頂多進帳幾百兩,他要吃、要喝、要用還能剩下多少呢?怎麼可能當得起揮金大老爺?

  然而瓶兒沒想過這點,店家掌櫃也沒多想,兩人同樣的眉開眼笑,一個盡情挑衣,一個極力推銷,皆大歡喜地得償所願。

  風怒雷的視線投注在一匹秋香色的布上,他眸光一闇地想像它裁成春裳是何模樣,衣裙飄飄,行如流雲,長裙曳地……

  他看了看纖如女子的背影,那如絲的黑髮竟如抹上油墨般令人炫目,他心想著瓶兒若穿上女裝,必定是秀婉出色的絕色佳人。

  “喂!你這大鬍子別弄髒了這匹好布,還不快放手,我家小姐看上這塊布了。”

  氣焰高張的嬌斥聲來自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雖然沒有過人的容貌,但杏目圓臉也不失清秀之姿,就是性子有些刁蠻。

  而在她身後則立了一位端莊秀麗的貌美女子,發色偏淡綰了個飛燕髻,兩側垂編著數條髮辮,絲帶系於發尾,翩翩而落,髮髻間插上雙鳳金步搖和綴花銀釵,一走一晃相當貴氣而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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