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瓶兒 | 上頁 下頁


  “哼!頗有自知之明。”這小子的死活幹他何事,他實在不必多此一舉為他添衣加裳。

  就說嘛!他哪會好心地拿她當人看,在他眼中她不過是個甩不開的包袱罷了。“所以……”

  “買了衣服就上藥鋪,沒見過身子比你還虛的人,下點小雪就冷得連飯也不吃了。”沒人惹他發火,他炒起菜來也沒勁。

  “我有吃……”她說得小聲,有氣無力。

  驚訝不已的瓶兒更加肯定他病了,而且是難以醫治的怪病,哪有人一夕之間說變就變,事前竟無半點症狀,變了個性似的讓人心驚。

  平常連看她一眼都嫌煩的人怎會異常熱心,雖然他以往也不見得對她多壞,每回氣得牙癢癢喊打喊殺卻是口頭說說而已,但是真要說到表露於外的關心,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叫她豈能不憂心。

  “你囉囉唆唆個什麼勁,買件冬衣值得大驚小怪嗎?要不是那些常來吃飯沒事幹的熟客老在我耳邊叨念,你凍成冰柱我也不會管。”

  見他一副見鬼的神情,原本不想冒火的雷廚子忍不住開口大罵。

  “念了三年才有行動,你也未免太遲頓了。”她都冷了好些年了,不差這一年。

  瓶兒驀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有意無意遺忘了很久,今年冬天是她留在凡間的最後一年,明年將屆滿十五年,到時她就得回返天庭了,再也不能涉足人間。

  而打一開始她就沒有積極的尋找遺落的五顆寶珠之一,隨興而起的走到哪裡算是哪裡,嘗遍地方小吃,渾然將此事拋諸腦後。

  久而久之她也忘了有這回事,連仙術都鮮少使用,有吃有住把自己當世間凡人,庸庸碌碌、渾渾沌沌的混跡市井之中,快活得很。

  “嗯——你說什麼?”敢情是皮在癢了,要人刮一層垢下來。

  她討好的一笑,沒男女分野的往他臂上一偎。“沒啦!大哥,我是說你對我真好,我這一輩子都要跟著你吃穿了,你可不能真扔下我不理。”

  “一輩子嗎?”他低視著明顯言不由衷的清麗小臉,心波微微漾動。

  “對了,大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幾歲?”趁著他難得有好臉色,她要趕緊套話,能套多少是多少。

  “二十五。”

  他話一出,驚呼聲立起。

  “騙人,你才二十五?”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聽錯了。

  “你說我騙人?”雷廚子聲音一壓低,散發著陰殘氣息。

  “我是說你那張臉騙人啦!哪有一點年輕漢子的長相,我只看到一堆雜草長在臉上。”難怪她跟徐大娘說他有三、四十歲時,他會滿臉難看地跳出來罵人。

  不過,他哪裡像二十五了,為什麼她完全看不出來,若非沖著他一手好廚藝,她早開口喊他大叔或老伯了。

  “甄瓶兒!”他一天不氣他很難受嗎?

  雪在下,火在燒,瓶兒靈璨的雙眸直轉著。“大哥,你不會剛好姓雷吧?”

  “風。”

  “咦?”她聽到什麼了嗎?

  “風怒雷,我叫風怒雷。”說出許久不用的名字,風怒雷的眼中閃過一抹傷痛。

  “原來叫風怒雷……”莫怪他不時在發怒,吼聲如雷,真是人如其名。

  瓶兒撓了撓耳後癢處,竊笑模樣有如偷腥的貓兒,越想越開心地沒發現有根木頭埋在雪裡,一腳踩下去絆了一下,身子不意往前傾。

  她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只覺得和這男人認識不算短的時間,他終於肯敞開心房接納自己,不枉她平日用心地接近他。

  第一次見到風怒雷,他蒙著面,長劍垂手沾著腥紅血液,她沒問他做了什麼,只向他要一隻兔腿,然後旁若無人的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次再看到他時,下巴佈滿剛長的青髭,肩上插了一支透骨的翎箭,同樣的,她也沒問發生什麼事,拔了箭為他療傷,取走包袱裡的叫花子雞以為報酬。

  再一次見面便是他現在的模樣,同一把三尺青鋒劍橫背在身後,眼神冷冽不似活人,恍若一尊夜修羅,隨時要奪人命。

  從那一刻起,她就決定跟緊他,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她要抹去他眼中那抹比冬雪還冷的寒栗。

  “你到底有沒有帶眼睛出來,走個路都能東倒西摔地倒栽蔥。”真懷疑他這些年怎麼過活的,沒被自己給害死真是老天垂憐。

  “我……”就說自己腿沒他長嘛!哪能怪她沒長眼地絆個正著。

  “上來。”身一低,風怒雷的臉色呈現暗紅。

  “嗄?!上……上去?”她為之傻眼,再度為他異常的舉止感到愕然。

  “還不快點,要我拿張凳子讓你墊腳嗎?”不幹不脆,更像個娘兒們。

  怕冷的瓶兒頓感一陣熱氣往上沖,雙頰泛紅地多了靦色。“大哥,要你背我太過意不去,我自個走慢點……”

  “囉唆。”再慢,店鋪都要打烊了。

  不給他拒絕的餘地,風怒雷一手繞過他腋下,不費力地舉向後背,形成老背少的突兀奇景,重疊的身影似無重量地踏雪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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