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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越想越不舍的頻頻回首,小狐也似感受到她的憐憫之心,在母狐的頭邊蹭了幾下,泛著銀白光影的身軀慢慢地後退,以不安的狐步跟在她後三步,像是一道無聲的影子亦步亦趨。

  似看出她的想法,歎了口氣的風妒惡轉身往回走,抱起想逃走的小狐塞入她懷中,省了她的自我掙扎。

  當一抹粲笑由她臉上綻放,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她的確需要寵溺,一點小小的滿足就能讓她笑逐顏開,兩眼發亮,他何樂而不為呢!

  「風妒惡,你真是個好人。」淨水忘情地投向他,笑得很甜地挽起結實臂膀。

  他一笑,帶著些許疼寵的柔情。「小心它抓傷你,幼狐的爪子也是很利的。」

  「我知道,它……啊——」腳……腳下是什、什麼?

  「怎麼了?」風妒惡神情一繃的急問,以為她真讓小狐傷了手。

  「有……有人捉住我的腳啦!」好討厭,濕濕黏黏的感覺肯定是血,她的繡鞋完了。

  「有人?」

  他低下頭,果然瞧見她的白襪上多了一隻血掌,順著沾著污泥的手臂看下去,一具氣息微弱的軀體趴伏芒草之間,繁密的長草覆蓋周身,叫人不易發覺。

  不惹麻煩,麻煩自會找上來,他苦笑著,突然能體會阿猛嘴角的諷笑和譏意,以及逼不得已的辛勞,她什麼都不用做也能惹出一堆事讓人勞碌。

  「呼!呼!呼!」

  為什麼是他,他是天界威風凜凜的神獸麒麟,為何得苦命地做牛做馬,為人辛苦為人忙,還不得抱怨地當是修行上的磨練。

  太可惡了,居然驅使他做卑下的活兒,想他的背是何其尊榮,凡間的小仙小神尚無榮幸碰觸,如今卻淪落至此,想想能不嘔嗎?

  不管人間事、不管人間事,她到底聽進去幾分?都說了幾百遍,她依然故我,早晚會被她害得回不了天庭,成為一頭流浪獸。

  越想越不甘心的麒麟狠瞪逗弄小狐的女子,她臉上益發嬌豔的笑顏著實刺目,他低咆了一聲引來兩道目光的關注。

  「阿猛,你累了是不是?要不要休息一下。」淨水的語氣像在悲憐麒麟的體力不濟,不再是傲人的神獸。

  他咬著牙、冷冷地回應,「你來試試當頭牛,少在上頭假慈悲。」

  不用腳走路可真愜意,人肉轎子她坐得可舒服了。

  「哎呀!不要這麼嫉世憤俗嘛!我求菩薩讓你會千變萬幻,求佛祖讓你同處西方極樂。」如果她未受罰。她訕笑地在心裡補上一句。

  麒麟回以怒視,「不必,西天你去,我菩提樹下悟道。」

  省得受她牽連,萬劫不復。

  「說得好酸喔!人家也不是故意奴役你,瞧我胳臂細得如柳枝,雙肩纖弱扛不超重物,你忍心見我活活被重物壓死嗎?」她也想出一份力呀!可是他們叫她滾開。

  撫著狐毛的淨水一臉無辜的吐吐舌,眼神無邪又清澈,一點也感受不到路面的顛簸和不平,十五月圓高掛在星空下,她頗為無奈地幽然一歎。

  「哼!看你滿面春風的模樣,你該有的羞恥心哪去了?」好想撲上去咬她一口,撕開她的咽喉。

  她氣一岔,差點讓痰梗了喉。「我又沒做什麼……」

  瞧她安安分分地坐在風妒惡肩頭,沒惹是生非,又無喊餓喊渴,阿猛又何必猛揚火氣,好像她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該受雷神電婆的天打雷劈。

  「什麼都沒做的人才最可恨,你該自我反省。」因為苦的是他。

  額上冒出豆大汗珠的麒麟咬緊牙根,拖著以藤蔓和樹枝捆綁的平榻,上面有個奄奄一息的大男人,全身髒汙猶如剛由溝渠撈起似的。

  最重要的是他胖得像一頭豬,圓滾滾的肚子如懷胎十月一般大,四肢粗肥,頭大能擺桌,光是用來承接他重量的樹枝就有大腿粗,不夠粗的被他一壓就斷。

  而他是拖行的牛,儘管路面崎嶇難行,坑洞甚多,他還是得使勁地拖個快死的人,好在他斷氣前回家交代後事,讓子孫送終。

  大士呀!我幾時才能擺脫這個迷糊仙子,我的獸皮獸筋快磨得和她白嫩肌膚一樣光滑,不再威儀剛猛了。

  快了、快了,麒麟,你的苦日子即將結束。一道輕柔如風的天音飄入耳中,驀地一震的麒麟以為自己聽錯了,獸目怔然。

  「你……你有沒有聽見大士的聲音……」似近似遠,忽幽忽淡。

  「什麼?」淨水一回頭,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哼!算了,天都在幫你,我認了。」他悶悶地低下頭,不發一語。

  他不認了成嗎?誰叫他當初識仙不清,又偷懶打盹,才會一個不慎被拖下凡,後悔莫及地當她人間伴從,他怨天怪地也沒用。

  自作孽,不可活,他要不被她十萬火急的神情給懾住,接著馱著她往下跳,今日也不致淪落這等下場,獸不獸人不人地度過十數個寒冬。

  「風二哥,我們離張家口還有多遠?」遠處的燈火一盞盞,卻怎麼也走不到。

  「餓了?」

  她撫撫扁掉的平腹,笑得愧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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