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煞神與福星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墨之默頗為激動。「我真的沒騙你,我將墨家大半的私產都用在找你,直到今日依然沒停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是我的堅持。」他已經對不起他娘了,不能再讓孩子失望,再難也要走下去。

  墨西極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容本道問一句,當年的事件,你查出元兇了嗎?」

  「這……」他是追查到一批山匪,可是等他帶人到達時,全部匪徒死於非命,線索到此中斷。

  「看來令郎的性命十分廉價,不值得你往下查。」死了一個兒子還有兩個,不怕無人送終。

  墨之默急著解釋。「不是這樣的,比起查出兇手,我更在意兒子的安危,因而集中人力擴大捜尋。」

  「你沒想過真凶若沒找出來,就算找回兒子,還是會被害嗎?」他的好父親做得好,好到令人寒心。

  「……」墨之默無語,他當真沒去想這件事。

  兒子失蹤,墨家事務又忙得他焦頭爛額,蠟燭兩頭燒,他的疲累和焦灼有誰知道?

  「身為墨家人,其實你應該有所感覺,墨家不出傻子,只是你刻意回避,不敢往深處想,唯恐真相你承受不住,自欺欺人的還想當個好丈夫、好父親,把別人當傻瓜看待。」他只是不願承認自己看走眼,錯把魚眼當珍珠。

  「謹之,我……」墨之默很想說自己並未有所偏袒,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真查出兇手,絕不寬宥,只是再多的解釋都是狡辯,當時身心俱乏的他的確生出「這件事就算了」的念頭,孩子若是找不回來,又何必鬧得自家四分五裂,人心惶惶。

  「凡事都有跡可循,只要捉住一點,幕後黑手便會浮出水面,可是你敢查嗎?」墨西極眼神一厲。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當年送你到廟裡為你母親祈福消災的那些人,不是死的死,便是早早離開墨府,他們也不知發生什麼事,有人甚至嚇得腦子都不清楚。」就連他也是事後才得知長子遭到圍殺,等他趕到時,現場一片狼藉,極目盡是屍體和未幹的血灘,而他兒子下落不明。

  「兇手沒死,本道未死,你還活著,為什麼不能査?因為你在害怕,害怕査出的是你不願接受的事實。」誰心裡沒點數兒,不過沒人戳破那層窗紙,任由瘡疤繼續潰爛。

  「胡說,我有什麼好怕,有人想殺我親兒,我還任他逍遙法外不成?」墨之默還堅持是外人所為,墨門的仇人不在少數,他們挾持兒子想逼他妥協,讓出西瀾城。

  墨西極呵呵一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如果墨家嫡長孫沒了,得利者是誰,本道不信你沒想過。」

  「不會是他,他還小……」墨之默說的是次子墨書軒。

  「那他生母呢?」他還想裝傻呢!

  墨之默心口一抽,眼神一暗。「她……她不會,梅兒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一直對你很好……」

  「呵呵……你說的好是讓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吃餒飯,逼他吞蟲子嗎?罵他是爹不疼、娘不要的賤種,叫他早點去死,不要占了她兒子的位置。」所以祖父才把他接到身邊照顧,那女人找不到機會下手,一直到他十一歲那年。

  「什麼!」他驚得雙目瞠大。

  「搶走另一個女人的丈夫,霸佔她在家裡的大權,妾室大過妻,你說她善良,那你的元配夫人就是邪惡咯?因為她什麼都不要,拱手讓夫,這是她的原罪,說穿了,你心裡恨著妻子,恨她不肯為你低頭,剛烈得連你也捨棄,所以你要向大家證明你的選擇沒有錯,錯的是她,誰叫她不夠愛你……」

  不夠愛你……這句話狠狠擊中墨之默的心,讓他不得不看清自己心中所想。即使妻子的心不在他身上,還是有女人心甘情願為他持家生子,他不會少了誰就失意喪志,依然昂然立於天地間。

  只是夜深人靜時分,他還是有幾分落寞,雖然溫柔懂事的側室凡事順從他,把他當天來看待,他是她僅有的依靠,但他說起地澤二十四陣法、兵家奇門陣法、連弩車的轆轆、機關術的佈置,她卻是一臉茫然,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出身世家的百里兮雲可以和他侃侃而談,他們談天文、說地理,論奇文異事,他知道的,她無一不精,月下舞劍,醉飲桃花酒,笑談天下事。

  這些是魏雪梅所不能給他的,兩人相處越久,他越覺得她言語無味腦中無物,可為房中人卻成不了正妻。

  「無念哥哥,你是西極哥哥嗎?」越聽越不對味,身為旁聽者的霍香涵品出一絲不對勁。

  面帶厲色的墨西極頭一低,多了三分柔和。「一會兒我再告訴你好嗎?乖,聽話。」

  「嗯!」她像只溫馴的貓兒,乖巧地讓人想給她順毛。

  墨西極這麼做了,大掌揉著她的烏黑髮絲,把她揉得都想咬人,露出兇狠的小牙。

  「墨門後繼無人,墨家也快要敗落了,如果你把這件事交給我,不再插手,我可以考慮重振家威。」魏氏不除,墨家永無寧日。

  墨西極的提議讓墨之默心裡一震,長子的能力是受父親承認的,是個有真才實力的能人。

  「你想怎麼做?」他沒說同不同意,想先知道長子的想法。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你真能確定不會經由你的口傳給第三人?」墨西極話帶諷刺,意指枕邊風一吹,本來不硬的骨頭就軟了,一五一十全說了。

  「……」墨之默老臉一紅。

  他不是耳根子軟,不該說的話還是會三緘其口,可長子擺明瞭不信任他,認為女人的輕言軟語一起,他口風就松了。

  「醜話說在前頭,我不會手下留情,她是你的女人,對我而言那是我的仇人,不要跟我講什麼情面,若讓我査到證據,她的下場只有一種。」死。

  「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你還因此因禍得福……」一看到冷厲的神情,墨之默求情的話就說不出。

  「我沒死是我命大,蒙師門所救,給了我重生的機會,不是魏雪梅網開一面。要不要打個賭,若我以墨氏長子身分回歸,她還坐得住嗎?接下來一連串的刺殺,希望你承受得住。」墨西極已經做好回師門的打算,偏偏有人要逼他。

  叫他原諒一個想要他命的人,說這話的人腦子有問題吧!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只有你死我亡,沒有引頸就戮。

  「無念哥哥……不,西極哥哥,誰想害你?我先毒死他。」霍香涵配製了一堆毒藥尚未用上,剛好找人試試。

  墨西極聞言會心一笑。「如果有需要就麻煩你了,不過不用毒死,毒個半死就好,敢下毒手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她做初一,我做十五,看誰狠得過誰。」

  聽著兒子話中的狠意,墨之默為之心驚,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對不對,但他回不了頭,因為他喚醒的是一頭狼,兇狠無比的惡狼,誰靠近他都會被撕成碎片。

  「自己人不用客氣,要多少有多少。」一說完,她自個兒臉都紅了,感覺害臊,還沒成親呢!說得太露骨了。

  眼帶笑意的墨西極將手輕搭她頭上。「是自己人,你沒說錯。」

  「嘻嘻!西極哥哥你人真好。」霍香涵樂得眼冒星星,一閃一閃綻放最亮的光采。

  「因為你也對我好。」好是互相的,他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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