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冬天 | 上頁 下頁 |
四 |
|
藺蘭生又咳了,像在掩飾笑意。「我明白,你是我們醫院有史以來最優秀的護理長。」 如果她不隨時吼上兩聲,病人的情緒會顯得不安,以為住進死氣沉沉的安養院,終生沒有出院的可能性。 「藺醫生,是我太敏感了嗎?怎麼覺得這句讚美聽起來像諷刺。」他們醫院創立至今不到二十年,而她是第四任護理長。 「前三任護理長不是虧空公款,便是偷扣病人的飲食費,還有一人對年輕男病人有性騷擾之嫌,所以她實在沒辦法認同這句好話。 「你想太多了,我這是恭維。」也是所有醫護人員一致的推崇。 「謝謝。雖然我很懷疑你話中的真實性。」他笑得太滿了,有幾分虛偽。 藺蘭生只是微笑而未反駁,視線越過冬雪而看向身材高姚的短髮女子,削薄的髮絲飛揚俏麗,像一隻白天鵝仰頸向天,一副急欲沖上天的模樣。 他永遠只能在後頭看著她,卻始終也跨不過她劃下的那一條線,如南極和北極遙遙相望。 「感情真好呀,兩位!一同來巡視病房。」真正的交流是有共同的興趣,共同的話題,而不是風逐著月永無休止。 冬天的一句話令兩人臉色微變,一是略顯黯然的苦笑,一是臉微紅的瞪了她一眼。 「親愛的冬天妹妹,要見你一面真的和四季替換一樣難,不到秋末冬初是不會見你出現。」如冬之女神,季節末到猶在冬眠期。 該死的話不說,不該說的話偏說得順口,她還懂得惹人發火的藝術。 一臉無辜的冬天幽默的回道:「親愛的冬雪姊姊,我上次回來的時間是春末夏初,而且待了快一個多月。」 差點沒被臺灣的炎熱氣候給烤焦了,一遇到大停電的那天,她趕緊收拾行李走人,免得烤成人幹。 「一年之中有八個月沒待在臺灣的人有資格開口嗎?一個多月應該沒什麼了不起吧!」還是一樣找不到她的人。 夏天怕熱,冬天喊冷,春天又賺梅雨多,除非是雲低風輕又少雨的時節,否則要看到她的機會等於是零,而且她總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不回家。 若非她定時的寄明信片日來,否則真要當她由人間蒸發了,只剩下老舊的破相機記錄她最後的倩影。 「對我來說足以逼瘋我了,你有見過停止不動的雲嗎?」那地球也完了。 「有,把它畫下來。」她就不信死的東西還能走。 也對,錦繡江山盡在圖畫裡。「姊,你會不會太挑剔了點,我已經儘量的趕回來讓你見我一面了。」 眉頭一攏的冬雪不甚滿意的一睇。「很委屈嗎?」 「是有一點。」冬天好笑的說道,不意外姊姊眼中又燃起兩道熊熊怒火。 「你……」真敢說,也不想想誰一天到晚為她擔心害怕。 「人都在你面前了何必急著數落她,她是為了工作又不是單純去玩。」雖然他懷疑她偏向後者居多。 一聽到心儀的人開口維護,冬雪眼底的怒焰稍熄了一些。「要拍照,哪裡都可以拍,不一定非要到國外去,臺灣有兩千多萬人口夠她拍到手酸。」 「姊,我不拍遺照。」冬天口氣清涼的說著臺灣的攝影業,千篇一律的拍照法真的很像在拍遺照,死板板的沒什麼感情。 她的表情是悠然自得,可她的話猶如火苗一般的點燃森林大火。 「你在詛咒全臺灣的人民都死光了,包括我在內?」什麼遺照,她拍的相片才叫生命的終點。 永恆是一剎那的事,也就是短暫如曇花,她按下快門的同時,亦是被拍攝物壽終正寢的一刻,越是美麗越留不住。 撩撥短得像男孩的發,冬天的個性也像男孩一般灑脫。「姊,我還不是仙姑,你用不著高興太早。」 神才有力量毀滅一座小島,或是一顆原子彈。 「我高興?」真會被她給氣死,學法律的人就一張嘴厲害。 喔!不對,冬天是念了一年後自動休學,因為她要去旅行,見識更多的人文風情,「沒時間」為文憑浪費寶貴的青春。 而她當年是以近滿分的榜首進法學院。 「瞧得出你很興奮,兩眼散發迷人的光彩,可惜我不是藺醫生,無法消受十萬伏特的電波。」她有意無意的將兩人扯在一起。 冬雪表情尷尬得很想把她的嘴縫起來,而一旁貪看她笑顏的藺蘭生臉色也不甚好看,略微一淡的當作沒聽見她的暗喻。 「冬天,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他不敢奢望以月計算,誠如她所言,那會把她逼瘋。 「明天我就要走了。」遲了恐怕拍不到她要的相片。 「明天?!」 「這麼快?!」 男人的驚訝和失望,以及女人的憤怒吼聲難以置信,兩人四顆眼珠子差點因她驚人之語而滑出眼眶,像是聽見外星人在唱「愛拚才會贏」,離譜得叫人傻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