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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真是夠了。

  什麼敦親睦鄰、充滿人情味的小鎮,處處有溫情,根本是野火傳送中心,將他的一舉一動全傳給老太婆,讓她穩居勝位當他的消遣。

  「啊!她沒告訴你嗎?我以為你們進展神速無話不談,連我老人家都不要了。呵……不笑都不行,忤逆老人家是會有報應的。

  聶沕離的五官抽動,眼神兇狠,手指關節哢哢作響。「你再嚼棉花好了,明天我送你一床棉被讓你嚼個過癮。」

  看在她沒多少好日子可活的份上,他暫時不扭斷她的老人頸,讓她多喘幾口氣。

  「說你火氣大還不信,去喝口喂豬的青草菜,我想想再告訴你。」瞧他眼睛下都黑了一大圈,准是睡不好覺。

  那茶她熬了很久才熬出味道,清肝明目還潤肺,多喝點有益無害,她可是特地起了個太早為他準備的,少了他來吵嘴也挺寂寞。

  岑婆婆見他連喝三大碗才會心一笑,指著一邊的凳子要他坐下。

  「本來以為你跟我家丫頭走不在一塊,你的世界和她相差太遠,我只有這麼個孫女,實在捨不得把她給人。」她的思緒像想到什麼飄得好遠。

  換做是他也捨不得。「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老人家的戚傷他能體會,沒幾人看好他們的感情,一開始便認定她會受傷,所以他卯起勁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根本成了全鎮運動。

  不然以他過往的經驗怎麼會還得不到她的心,緊要關頭總有不識時務的人出現,好打斷他的好事「解救」她。

  他氣歸氣卻拿他們沒辦法,一團親朋好友比蝗蟲還可怕,當他的居所是觀光景點任意進出,如入無人之地地指指點點。

  甚至還有一對新人來此拍照留念,直說他的鬼屋不夠驚悚。

  「你這孩子本性不壞,我這雙老眼還沒花,看得出你對她的用心。」岑婆婆歎了一口氣不免唏噓。「人家說什麼豪門深似海,我怕她和你家人處不來。」

  「這點我放心,我早就搬出家裡獨立生活,他們一年碰不到三次面。」如非必要,他也不想讓她和功利的家人見面。

  他們到現在還想撮合他和紫月的婚事,三天兩頭催他趕緊辦一辦,一點也不在乎他身邊已經有人了。

  「我家丫頭的命並不好,沒幾歲就死了父母,跟著我這個大字識不了幾個的老太婆也挺辛苦的,要不是她姑爹學問好肯教她,恐怕她會過得更累……」

  父母雙亡應該是件悲傷的事,可是她一滴淚也沒掉地反過來安慰他,渾身散發著春天光芒要她笑,因為她的父母飛到天上當神仙是件快樂的事,她們要他們高興才是。

  「這丫頭比誰都堅強,別看她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真要強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時,她肯定會跟你拼命。」像棵堅韌的野草。

  他沒好氣的回道:「外婆,你暗示得太明顯了。」

  溫,泉,館。

  「呵……你這小子太精明了,不過他們一家都短命,到了這一代我還真是擔心呀!」她實在不想再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他們一家……」聶沕離狐疑話中的語病,她和她的父母不是一家人嗎?

  岑婆婆剛想要說一些令人痛心的陳年往事,負責櫃檯的女子神情慌張的跑向她,手中拿著無線電話。

  「不……不好了,春天從馬背上摔下來」

  「什麼,春天摔下馬?!」

  就像鳥兒會飛,魚兒水中游一樣,馬術精湛的春天怎麼可能墜馬,那比彗星撞地球還荒謬,根本沒人相信她會從春天二號的背上摔落地面。

  春天牧場的馬最溫馴了。

  但事實證明馬會失蹄,猴子會由樹上掉下來,她在眾人的注目下突然握不住韁繩滑了手,馬兒像受了驚嚇似地揚起前蹄。

  狀況來得太快了,她沒來得及應變,整個人像抛物線似地往後拋,差點還被馬蹄踩個正著。

  幸好她運動神經不算差,落地的那一刻發揮體操的側空翻,避開堅硬的石牆和石堆才不致折斷腰骨,滾落泥濘的水池旁。

  雖然不致危及生命但傷得不輕,左腿骨折有昏迷現象,從送醫途中到急診室一共吐了三次,臉色蒼白得幾乎不見血色。

  一路伴送的蔚海洋憂心忡忡,再度失去親人的恐懼縈繞在心,他想起妻子的死,以及大火中兩具至親的焦屍,他真的很怕雷家的傳說會再一次應驗。

  聽說住過雷家大宅的人都不長命,雷愛愛的父母便是一例,然後她和丈夫春意然葬身火窟,接下來是曾暫住的妻子。

  像是一種詛咒,對愛情的詛咒。

  情路走得順暢反而引來死亡,冥冥之中似乎有股黑暗力量嫉妒愛情,讓相愛的人不能相守,分隔幽冥兩地不得相見,飽受相思之苦。

  但春天還太年輕了,她的愛情才剛開始,死亡之手不該這麼快找上她。

  「春天沒事吧?她現在的情況如何?」

  若不是心情太過沉重,眼前的一幕真的會讓人捧腹大笑。

  蔚海洋抬起頭望向加護病房,神情顯得蒼老和自責,沒法回答地捧著頭,他還沒有辦法接受春天由馬上摔下來時他沒及時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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