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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屬下——”

  負傷的千夜剛要開口,段玉聿的長指一揚,做了個“輕聲”的動作,要他放低聲音,最好別吵醒人。

  千夜微怔,眼神一閃,用眼角餘光瞥視睡得正熟的釀酒女,含在口中的話輕如流雲般飄出。

  “屬下來遲,請爺責罰。”他找了數日,在附近來回數百回都沒找到人,因為他從未想過王爺會躲在小作坊養傷。

  “不遲,爺還沒斷氣,可惜找到的不是一具屍體。”段玉聿冷諷,之前中箭的肩膀微抬,他感到微微的凝窒。

  還是傷到了。

  “爺恕罪,屬下……”千夜急於解釋,這次實在是負傷太重,加上人手實在不足,緊急調派來的支持昨日才到。

  段玉聿一揮手。“爺不聽推脫的藉口,你只要告訴爺死多少、傷多少,我們這次要找的人找到了沒?”

  要找的是前太子餘孽。

  “死二十七名、傷五十六名,長英總管也傷得很重,大腿挖了塊肉下來才取出卡在骨頭縫的箭頭。”還不能下床行走,哼哼唧唧的嚷著要尋爺,說生要見人,死就陪葬。

  “的確是一大損失。”目色一沉,段玉聿面色隱有怒意。

  “屬下等人查遍了消息中所說的山脈,確實有一座山腹被挖光,裡面建了一座碉堡,能住人,也可做黑市買賣,但我等去時已空無一人,連點東西都沒留下。”走得幹脆利落,彷佛早做好了離去的準備。

  “朝廷有人與他們互通有無。”沒想到都過了這麼多年,還有昔日的保皇派擁護前太子一脈。

  自古以來,九五之位為人所嚮往,稍有野心的人都不肯放過,執著地踏上你爭我奪的血洗登帝之路。

  先帝為長不為嫡,足足長了前太子九歲,所以他占了絕對的優勢,在前太子尚未長成參天大樹前先下手為強,予以迫害,使其在爭奪中落敗,東宮一百七十二口無一悻存。

  誰知在多年後竟會冒出一個前太子遺孤,宣稱要為前太子報仇雪恨,奪回他原來的位置。

  這話說得可笑,先帝都死十年了,想要尋仇下陰曹地府去,冤有頭、債有主,找原主打一回。

  偏偏皇上相信了這荒謬之言,擔心有人搶他的皇位,暗下旨意要他悉數剿滅,不能放過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可是他敢確定,第二波圍攻他們的人絕非前太子遺孤一脈,他們使用的是精鋼鑄造的兵器,然而這些兵器只掌控在少數人手中,而且只能用於軍中。

  他帶過兵,瞭解軍士們的裝備,那一群人進攻神速,左右移動的方式宛若演練過幾百回,互有呼應,且跟軍中禦敵的陣式有些雷同,每一步踏出都精准無誤,紀律嚴明。

  若說他們不是軍伍出身,他鐵定不信,有一些殺人技巧還是他當年教出來的,如此殺起人來更流利,風動人斷魂。

  “天子腳下,我們不便查得太深入。”千夜的意思是,該避免引起皇上的猜忌,認為爺有不軌之心。

  皇上剛登基那幾年不是這樣的,他十分信任段玉聿,因侄大叔小,相處有如兄弟,有時還會過兩招,刀劍交輝。

  可惜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在段玉聿出兵打仗時,皇上身邊多了不少長袖善舞的謀士,為了在朝中佔有一席之地,他們排除異己,拉黨結派。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有心人做好完善佈局。

  皇上終日沉浸在朝臣的進言下,叔侄間終於產生微妙而意味深長的變化,一條細如髮絲的裂縫悄悄出現,使人心異動。

  這時又有傳言先帝留有遺詔,指段玉聿其實不是先帝的皇弟,而是他的第十子,詔書中傳位長樂王段玉聿。

  這流言在京城大肆傳播,人人口中談論此事,猜測著段玉聿到底是何人所生,其母是誰,且太皇太后為了掩護此事,居然甘願將他認到名下,上演孫子變兒子這等大亂人倫的戲碼。

  事實上這全是無稽之談,太皇太后十二歲入宮,十三歲正式侍寢,十四歲有孕,生下皇長子,即是先帝,此後再無所出,一直到四十歲那年又懷身孕,這才產下與先帝相差二十五歲的小兒子。

  這些在皇室起居注中皆有記載,太醫、宮女、太監等二三十人在場,還有文史官,根本無法做假。

  可是偏聽偏信的人實在太多了,寧可相信坊間的流言,加之一傳再傳,任由實情掩沒在眾說紛雲之中。

  最後為了破除流言,殺伐決斷的段玉聿帶了幾十名親衛出京,從此不再碰觸兵權,以吃喝玩樂的放蕩模樣在封地各處亂晃,讓人忘卻他曾經是手握殺器的人間閻王。

  “皇上犯了和他父皇一樣的毛病,希望他能活得比先帝長壽。”段玉聿勾起的唇角有抹諷意。

  先帝后來越發多疑,整天疑神疑鬼,認為有人要害他,不敢喝酒,擔心宮中膳食有毒,寵倖嬪妃之前一定先徹查一番,侍寢女子全身赤裸從頭到腳被人摸個三、四回,確定沒私藏武器或毒物方可交合。

  在如此大張旗鼓的緊張氛圍下,不利受孕,因此已三十多歲的先帝膝下才三子二女,其中一子還體弱多病,難到弱冠,而後宮之中有將近一千名妃嬪,大半承寵過。

  先帝的多疑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風一吹動樹葉造成樹影晃動,他便大叫“有剌客”,他是被自己嚇死的,死時骨瘦如柴。

  “爺,前太子那邊還要不要繼續查下去?”千夜懷疑有人帶著他們的人在兜圈子,繞來繞去,是一個圈套。

  段玉聿偏頭想了一下。“查。”

  都在他的地頭了,不查個分明,怎對得起自己?

  “是。”

  “我們有多少人在東興縣?”貓捉老鼠的遊戲不止別人會玩,他也頗為擅長,尤其是慢慢把老鼠玩死。

  “一百七十八名。”千夜指的是精銳侍衛。

  “派幾個去京城玩玩,把京城的水玩渾了,尤其是那幾家愛胡鬧的,死幾個嫡子,弄殘一些嫡女,就像幾滴水滴入湖泊裡,起不了波浪。”他太久沒回京了,老傢伙們都忘了他究竟有多兇殘了。

  “是,王爺。”千夜莫名興奮起來,王爺又要發威了。

  “儘量找出追殺我們的人,殺,一個不留。”在他的封地也敢高舉屠刀,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千舞、千凝已經在做了,第一撥人已誅殺完畢。”一百零六人同一日上路,黃泉路上不孤單。

  “去查查西陵王、武真王、東漢王,看他們這幾年有沒有安分守己。”只怕又有人不安於室了。

  “爺的意思是他們連手了?”三個各有藩地的王爺若連手在一起,的確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

  “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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