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千金釀酒 | 上頁 下頁
十八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努力了一夜後,段玉聿身上的熱氣散了不少,只剩微微的低燒。

  夏和若多日未回府,只能找來信任的幽草打掩護掩人耳目,藉口自己被退婚心神倶傷,要到城外的莊子休養一段時日,何時歸府尚未確定,要看她心情恢復得如何。

  這莊子是真實存在的,是前一回訂親時,她娘給她的嫁妝。

  因為是私底下給的,旁人並不知情,也沒人曉得夏夫人有這麼個包含良田在內約一百畝的莊子,此番為了救段玉聿而暴露出來,她兩個嫂嫂的臉上有些難看,不太樂意。

  “魏老頭,什麼事?”她不能離開太久,她一不在,那位大爺的情況就會有所反復。昏迷中的段玉聿似乎還有感覺,夏和若一旦未留在屋內,他必會面露驚怒,牙根咬緊,身上、額頭不斷地冒出汗來,人也紅得像快滴出血一般,好像隨時會爆開成為血人。

  可是她一回來他就沒事,除了身體熱了些,兩頰紅暈未褪外,他一直平靜的昏睡著,傷口也在癒合中。

  因此夏和若不太敢走開,始終陪在段玉聿身邊。箭是她拔的,她不能不管不顧,至少要等他有所好轉後再做打算。

  “丫頭,你知不知道你救的是誰?”魏老頭神色嚴肅,欲言又止的看向足以當他孫女的小東家。

  她一怔。“段玉聿。”

  他面色一變,如困獸般來回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又回到她面前。“你膽子忒大,居然敢直呼他的名字。”

  “什麼意思?”他也說過她膽大,這名字虹了什麼禁忌嗎?為何提都不能提,噤若寒禪?

  不是不能提,而是那人的身分不一般,普天之下能直呼其名的人沒幾個,連皇上都得低下頭。

  “你呀你,真是無知者無畏。你曉不曉得我朝的國姓是什麼?”她還能活著,肯定是祖上積德。

  “段。”她不加思索的一應,隨即面色一僵,露出不敢相信、猶如見鬼的神情,以眼神詢問。

  他是那個姓段的?

  是姓段。魏老頭點頭。

  皇親國戚?

  皇親。

  “魏老頭,我有點腿軟。”她怎會扯上皇室中人?老天爺也太刁難人了,給她這麼大一顆石頭。

  她搬不動呀!

  “別拉我,我全身如麵條,發軟。”也不知是好是壞,撿了這麼一尊大神,讓人坐立難安。

  “他是哪一位皇子皇孫?”太過分了,京城那般大不去禍害,偏偏來禍害她一個小老百姓。

  “長樂王。”

  夏和若一聽,震驚得挪不動腳,“他是那位挑動四國連戰,把人家皇宮給掀了的二十四皇叔?”

  二十四皇叔是尊稱,輩分高於皇上。

  年少輕狂的段玉聿有過一段輝煌的記錄,十年前皇上剛登基時,朝中動盪不安,內有奸臣當道,外有強敵環伺,段家的江山坐得很不穩妥,岌岌可危,似有顛覆之虞。

  那時年僅十四,已封長樂王的段玉聿挺身而出,他取出先帝御賜的九龍金鞭,上打昏君、下打佞臣。

  他根本是天上邪神下凡來,當朝揮鞭怒打膽敢拂逆聖意的臣子,鞭子使勁地抽,鞭鞭見血。

  那次死了七個文官、五個武官,輕重傷數十人,連皇上都挨上一鞭,打他沒管好朝政。而後外敵來犯,他想著打自己人不過癮,輕點不痛快,下手太重又說他暴戾,乾脆拿敵人來下酒,殺多少都不會有人說二話,他還能把一身戾氣發出去。

  小小年紀的他只花了三年時間就把那些番邦國給打怕了,玉妝公主正是那一年被西夏王送來做為求和用,也就是人質的意思,抵押給朝廷盼兩國友好不再打仗,他們願每年歲貢,恭稱天朝。

  相較于西夏王的識相,其他幾國就慘不忍睹了,以段玉聿為首的軍隊過後幾乎是寸草不留,他帶兵闖入皇宮,殺得血流成河,見到值錢的全部收割,連金子鑄的屋瓦都給拆了,士兵運送的車隊綿延數十裡。

  他收刮的戰利品僅一半送入國庫,另一半除了分給將士們當作獎賞外,大多收歸己有。

  段玉聿一戰成名,無人不知他的剽杆和善戰,即使在多年以後仍令草原民族聞風喪膽。

  可是沒多久他就自請回封地了,東興、中武等大大小小十幾個縣城都是長樂王的屬地,從此他再也沒有帶過兵。

  可威名永存。

  “我在他衣服的下擺處看見繡了四爪的龍,如果他真叫段玉聿,定然是長樂王無誤。”他得想想有沒有得罪人的地方,似乎除了見死不救外,他什麼也沒做……

  見死不救……唉,這才是最糟糕的。

  他居然把大好的機會讓給這丫頭,這是走什麼黴運呀!兒子不孝、酒坊讓人,連救命恩人也當不成。

  魏老頭感慨時運不濟,輕歎一聲,轉身走回他守了半輩子的酒坊,他想他只能釀酒了,沉浸在酒香中。

  “你居然是長樂王……”

  回到屋裡,夏和若打了個冷顫,不自覺生了一絲懼意,可是看著雙眼緊閉的俊顏,那抹畏懼又慢慢散去,沒法想像玩世不恭的他如何狠厲的揮劍殺人。

  啊!不想了,想多了頭疼,這些人和她沒什麼關連,等他清醒了之後就沒她的事,大道朝八方,各自走。

  這麼想之後,她忽然覺得身子輕盈了許多,都能往天上飛了,心頭不再沉沉地,壓著大石似的。

  摸了摸段玉聿的額頭,確認不再發燙,她心下大安,把被子攏了攏,搬了張圓凳坐在床邊。

  一陣困意襲來,瘦了一圏的小臉蛋頻頻點著,她以手托著潔白的下顎,卻止不住它的下滑。

  南風吹進屋內,叫人昏昏欲睡,連日來沒什麼休息的夏和若只覺得眼皮沉重,上眼皮和下眼瞼慢慢相遇。

  她剛睡著不久,燒了三天的段玉聿便緩緩睜開幽瞳,他先是茫然地看看上方陳腐老舊的屋樑,又想到受傷前受到的埋伏,目光驟地一厲,刀尖般銳利掃視四周,卻意外看見床邊趴伏著一顆黑色頭顱。

  這是……

  犀利的眸光落在嫩如水的小臉上,那寒冽的冰飛快的化為柔柔湖水,將其緊緊包圍。他不發一語的看著她,小巧的紅唇微啟,一進一出的呼吸,呼出蘭芷香氣,挺直的鼻樑有蚊子叮咬的小紅點,跟著呼吸起伏一上一下,偶爾還抽兩下保持鼻息暢通。

  真是個有趣的小人兒,叫人百看不厭,若是養在身邊當愛寵,肯定會有不少娛人的樂趣。

  “爺……”

  看人的興致忽地被打斷,段玉聿眉頭一緊,皇家威儀立現,他看也沒看一眼神色歡喜的手下。

  “怎麼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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