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錢袋主母 | 上頁 下頁
一〇


  不熟農務的皇甫婉容就這樣被他騙了幾年,而他的胃口也越來越大,越拿越多,一開始是幾十斤的盜取,來年變成幾百斤,去年更是膽大妄為,堂而皇之指稱遭到蟲害,光明正大的拉走一千五百斤白米,所賺銀兩中飽私囊。

  毫不知情的皇甫婉容真以為田裡遭災了,還取下發上的金釵典當七十兩,貼補收成不好的佃戶。

  「那麼我今年的收成不賣與你何干?該給你的工錢我一文錢也不會少給你。」她不是以前的皇甫婉容,任他舌粲蓮花的糊弄,要不是看他還得用的分上,早一腳將他踢開。

  手邊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她得儘快賺上一大筆錢,多買些伶俐的人加以培養,帶個兩、三年後也成材了。

  皇甫婉容琢磨著親自培育一批能為她所用的人才,她辛苦個幾年就能放手,由著他們去掌理,到那時她只要一門心思放在兒女身上,讓他倆有個全無後顧之憂的將來。

  兒子的前途、女兒的婚嫁,樣樣都要操心,她這個半路跳出來的娘親也得做得有模有樣。

  陳莊頭一聽,急了。「不行呀!大少奶奶,我已經和南方的糧販子說好了,過兩天地裡的稻子一收割就使人來拉,我不能說話不算數,這攸關誠信問題,不可背信。」

  他連價錢都商談好了,未脫殼的稻米一石約十兩,八十多畝可收兩千石左右,將近兩萬兩。

  以往能賣兩、三千兩已經是高價了,這回是南方連澇三年的緣故,造成米價節節攀高,稻子在田裡還沒收割呢!就有商販子搶著下定,等不及去殼便要往南方拉。

  五千兩訂銀已入了陳莊頭銀袋,他怎麼也不可能再拿出來,東家今年的收成不能不賣,要不然他就虧大了。

  「我點頭了嗎?」

  皇甫婉容的一句話堵死了陳莊頭,她明白地告訴他她才是東家,她說了算,沒人可以替她作主。

  「可是以往都是由我出面,大少奶奶是矜貴人,何須為這點細微末節的小事操心,您把田裡的事交給我就是我的責任,怎麼能讓大少奶奶沾染煙火味。」絕對不行。

  「我是誰?」

  他一怔,面上皮肉稍稍凝住。「您是大少奶奶呀!」

  為何有此一問?陳莊頭的心裡發出不安的疑問。

  「我是指你口中自稱的「我」,你是什麼身分?」哼!在他眼中她是大少奶奶,那就是趙家的,而非姑奶奶。

  陳莊頭是皇甫婉容的陪嫁之一,也就是說他是皇甫家的家奴,連同莊子和田地皆歸皇甫婉容所有,該是她的人,可是他卻一口一個的喊著大少奶奶,毫無半絲為人奴的恭敬,還一副和她平起平坐的囂狂樣,可見他心底並未視她為主,而是將她看成一名可欺的弱女子,目光短淺的任他拿捏。

  「我?」陳莊頭一頓,清清喉嚨,挺直的腰杆子微微往前傾,聲音發澀,「我……我是莊頭。」

  「沒錯,你只是莊頭而已,主家都沒發話,你有什麼資格自作主張。」要滅滅他的威風。

  「以往都是這麼做,我……」誰曉得這個為夫家所棄的女人抽什麼風,突然關心起田裡的稻作。

  「我?」她揚眉。

  陳莊頭的背脊泛起一股冷意,他直了好些年的腰終於彎下去了。「是小的,小的太不經心了,以為東家會照往例的只留下幾石米自用,其餘以市價賣給米鋪當一年花用。」

  她略感滿意的一頷首。「好在你還知道自己是誰,不用我費心扳扳你的腰,你要曉得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中。」

  她的便宜老爹買下他時他還只是個逃難的災民,身邊除了一床破棉被和兩身衣服外再無長物,是她爹可憐他才給他一份活幹,還給老大不小的他討了房妻室,讓他從此安頓下來。

  陳莊頭在田裡幹活很賣力,所以皇甫老爹才將他留給女兒,從小農戶提拔為管著十數人的莊頭,只因相信他會做得好,將小姐視為主子,全心維護。

  可惜皇甫老爹看錯了,他把心大的白眼狼看成忠心不二的顧家犬,趙府長子還在時不敢貪得太多,人走茶涼後就把手伸得太長了,貪了東家的財物還不夠,居然妄想整碗端走。

  陳莊頭表情一變,腰彎得更低了。「一切聽東家的吩咐。」他的冷汗直流。

  勾著唇,皇甫婉容無聲輕笑,「不論你拿多少,還回去。」

  「這……」五千兩呀!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還有,記得誰才是你的主子,不要盡想著往那邊送好處,這兩年你用我的銀子「孝敬」婆婆也該夠了,孝順長輩是為人兒媳的責任,以後不必勞煩你。」

  皇甫婉容呀!瞧你過得多卑微,都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無良的婆婆還不放過你,跟你搶糧搶銀子,你這一生為什麼讓自己過得這麼委屈?

  在皇甫婉容身體裡的淩翎對原主的不滿又添了一些,她實在無法接受明明能過得好日子卻被折騰得支離破碎、生不如死。

  想到一睜開眼看見兩個瘦得沒丁點肉的娃兒,臉色因為長期吃不飽而發黃,目光呆滯的缺乏稚童該有的活潑,死氣沉沉的宛如兩具等死的行屍,不知明天在哪裡,她的心口便有一股莫名的怒氣——對原主的積怒。

  「小的,小的……沒有。」他的汗流得更多了,整個背都濕透了,像是泡在水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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