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一流女仵作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季亞襄或許不清楚,但他卻知之甚詳,死者的鞋是官靴。

  朝廷規定,二品以上的官員勳貴府才可訓練府兵或侍衛,人數有嚴格的規定,而這些府兵或侍衛可穿官靴,官靴有基本形制,但各家會在細節處比如鞋底紋路作區別,旁人穿上官靴以違例處分。

  季亞襄不知道君無瑕掌握了其他情報,只因為他的話沉了臉。

  也許真是她想得太簡單了,老用現代人的想法去分析,封建時代人命如草芥,當官的手指一輾便能將老百姓輾成泥。

  “查案是大人的事,我不予置評。”

  瞧她微有忿意的神情,君無瑕抬手好笑的往她頭上一揉,“沒有你,本官也不曉得該朝哪個方向查……”

  “你幹什麼?”她忽地炸毛似把頭偏開,語氣偏厲。

  莫名其妙被凶了,他訝異地挑挑眉,“善意的表現,對你能力的肯定,本官的嘉許。”

  季亞襄臉色難看的取出生薑片往頭頂一抹,“你那只手剛摸過屍體。”

  薑片辛辣,含在口味祛屍臭,不過也能殺菌消毒,在這個缺乏現代消毒用品的時代,她也只能拿艾草薑蒜這些植物來替代。

  “什麼,我的手……”他表情一怔,看著很無辜的手,隨即爆出大笑聲,笑得樂不可支,“你居然是為了這麼點事……哈哈,本官三魂七魄都被你嚇飛了……哈……”

  “沒那麼好笑吧!”冷著臉,季亞襄的心情不怎麼美妙,有一股被人輕慢的怒氣隱隱升起。

  保持衛生,做好清潔消毒是件嚴肅的事,不可等閒視之,她一位前輩便是去山裡做屍檢,準備的工具不齊全,他手上有傷口,又接觸到屍體,遭到細菌感染,引發了敗血症,最後過世了。

  “我……呃!不笑了,你臉一板,本官就心兒發顫……”他伸手又想輕點她鼻頭,故態復萌,可是一看到她嫌棄的躲開,失笑的將手收回。

  “這裡不是開玩笑的地方,請大人勿以嘻笑方式看待。”對死者要有起碼的尊重,對專業也是。

  驗完屍,季亞襄照例的為死者蓋上一張白布覆蓋全身,雙手合掌一行禮,願死者安息,一路好走——這是她當法醫的多年習慣。

  “是,仵作大人所言甚是。”他也學她行禮,但未合掌,看了一眼蓋上白布的屍體便隨她走出殮房。

  一出陰氣森森的堿房,在天氣微涼的秋日竟感到一絲暖意,漫天的星子被一抹曙光取代,東方翻出魚肚白,漸漸地,日出東邊,一絲一絲的金色陽光在枝極間跳動。

  天亮了。

  突如其來的墜樓案讓人忙了一整夜,用皂角洗淨雙手的季亞襄抬頭望天,忽有種體力不支的暈眩感,她閉上眼睛,忍受那股不適,少了血色的面頰更顯蒼白。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見她站不穩,搖搖晃晃的樣子,君無瑕面露急色的將人抱住。

  季亞襄喃喃道:“你的手……”

  他無奈的笑笑,“洗過了,照你說的洗手五步驟,濕、搓、沖、捧、擦,手心、手背、指甲縫又搓又洗,保證乾乾淨淨,不留一絲肉屑或氣味,要不要你聞聞……”

  “拿開,不要碰我,堂堂知縣大人盡做孩童行徑,不覺害臊嗎?”她都替他臉紅了。

  “大人也是人,人有七情六欲,要是每一個人都正經八百,無喜無怒,這人世間少了多少樂趣。”他順勢將手置於細腰上。

  “大人是在指民女嗎?”她不會笑也少有表情。

  頭一低,君無瑕將臉湊近,與她的臉相隔不到一寸,“你挺好的,我心悅之。”

  對現代靈魂而言,“我心悅之”太文縐縐了,感情遲鈍的季亞襄聽不懂,她比較接受直來直往的告白。

  “一夜不睡,大人不朋嗎?早點去休息別說夢話,民女累了。”人有惰性,太久沒熬夜身子受不住,這會兒眼皮沉重,困得很。

  “榆木腦袋。”他低歎。

  “嗄?”什麼榆木?

  壓根沒聽清楚他說什麼的季亞襄捂著嘴打哈欠,人有些沒精神,直想著家裡那張床,她一沾床就能睡著了,聽說榆木做家具挺不錯的……

  說到木頭,她想到的是工藝品,木雕、茶几、砧板、木塊當柴燒,木屑下雪時鋪地上止滑,和他說的意思相差十萬八千里。

  若是君無瑕知曉她此時“務實”的想法,搞不好真送她一車榆木,讓她慢慢去雕,去剝樹皮,磨平去棱角放在前院的樹下,有客來訪正好待客用,閑坐聽鳥鳴。

  季亞襄揉揉眼睛,忽然想到一件事,“啊,對了,這給你,在現場撿到的,是死者墜樓後才出現的,應該對案情有所幫助。”差點忘了重要物證。

  上面有蝙蝠浮雕的四方令牌落在手心,眼神一閃的君無瑕瞄了一眼就收起,彷佛是無關緊要的物件,尋常可見,不用太過在意,可事實上心裡早掀起驚濤駭浪,排山倒海的往平靜的岩堆拍去,霎時間把岩石拍成銀白細沙。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天大的機會從天而降,送到他面前。

  “蝠”代指的不就是“福”?

  東西既然在現場,不是死者與福王有關,便是凶嫌與其有關,甚至都有……

  正愁不知怎麼查福王,線索就自己送上門,真是好兆頭呀,天女送福。

  “大人,你的手……”

  喜上眉梢的君無瑕再次說道:“我洗手了,真的。”

  暈眩感過去了的季亞襄杏目圓睜,“你的手放錯地方了,麻煩你把它拿開,我該回去了。”

  他低頭一視,輕咳了兩聲,“你一夜辛勞了,不如讓本官送你一程。”

  “不勞煩大人了,大人不累嗎?”腰被入鉗制住動不了,加上又累又困還饑腸轆轆,她口氣頓時相當不善。

  他想了一下,用鼻頭頂了頂她額頭,“你累了嗎?”

  “我很累。”她很想大吼,但從小的教養叫她忍住了,語氣帶了幾分“不要煩我”的請求。

  “那就走吧!”像他這般好說話的人不多見了。

  “走?”走到哪……又要驗屍?

  知縣和仵作同行,還能有其他的事要幹嗎?

  季亞襄覺得正常人都會如是想,但是誰知君無瑕不算在正常內。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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