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春天喜劇 | 上頁 下頁
十八


  說實在的,她真的吃藥吃怕了,別人家會因藥物過敏身材變得浮腫不堪,她卻因為體質的關係始終不長肉,讓看過她的人都大歎難養。

  「你們兩個年輕人交頭接耳說我什麼壞話,你們來找我不是為了讓我看你們的背吧!」上帝,請原諒我一時的猜忌,你的兒女不會在人前議論是非。

  「神父,我送了一籃雞蛋要讓你加菜,我們家母雞自產的鮮雞蛋喔!」她哪敢說神父的壞話,她怕主會責罰。

  「唉!窩心的孩子,不時的送米送菜怕他餓著。」保羅神父笑著看向另一人。

  「你呢?孩子。」

  神情一凜的季靳沒開口,他將手伸向口袋握緊那照有教堂的相片,不知道該不該向一位喝醉的神父尋求解答。

  §第五章

  近鄉情怯。

  漂泊了多年,直到今日才知這句話的深意,越是靠近越是害怕,期盼的心情忐忑不安,如萬蟻竄動般騷擾著不確定的心房。

  不想面對一個醉酒的神父,延遲一日後的季靳在隔天清晨敲開教堂大門,吵醒了做完早課又睡回籠覺去的保羅,開始芬多精圍繞的一天。

  心是朗待的,但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除了指尖細微的顫抖外,他平靜的像門口那棵老松樹,八風吹不動。

  他的眼落在聖壇旁一架老舊的黑色鋼琴上,心靈彈奏著變調的惡魔安眠曲,安撫自己紛亂的思緒。

  夢中的慈顏可否重現,等待的盡頭會是一片蔚藍嗎?

  「嗯!這個教堂看來很眼熟……」似曾相識,好像常常看見。

  戴起老花眼鏡一瞧,保羅神父啊地一聲輕拍額頭,直說自己老了,犯起糊塗,這不就是他的教堂嘛!

  「我想找一個人,年約五十,留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性情婉約十分和善,語調輕柔得像春風拂過。」記憶中母親從不揚高音量說話,細細柔柔的嗓音永遠帶著笑意。

  保羅神父看子看相片上的日期,棕眼變得深奧微眯。「你說的是個女人吧?」

  「是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她是你的……」他企圖從他臉上找到熟悉的影子,鎮上的居民他大多都認得。

  「母親,我的母親杜秀雁。」季靳說出塵封心底的名字,眸底閃過思念和落寞。

  「杜秀雁呀!似乎在哪裡聽過……」可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很熟很熟的感覺,但為主奉獻的腦子無法浮現任何影像,他很清楚自己曾聽過這個名字,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遺忘了。

  「你真的知道有這個人,她住在山城裡嗎?」語氣急迫的季靳激動的上前一步,孤漠的眼中進出亮光。

  「有印象,但想不出她的模樣。」隱約有個若隱若現的影子浮動,可惜模糊得不成形體。

  「請你再努力想一想,我非常希望能再見她一面。」他的聲音中有著渴求。

  因為那句「她的離去是一種安息」,所以初到臺灣的時候,他不敢詢問母親的下落,害怕得知的消息是他所無法承受的。

  蟄伏了多年,那份渴望越來越強烈,強到Kin也看出他的不對勁,那夜在打烊之後他輕拍他的肩,問他是否覺得累了,想不想休息一下。

  他以為所謂的休息是放兩天假讓他到戶外走走,鬆弛緊繃的肌肉讓自己放鬆,等他認為可以了再回工作崗位,彈他最愛的爵士藍調。

  誰知隔兩天他竟宣佈酒館要整修,讓他們有時間去處理自己的事。

  原來維也納森林裡的每一個人皆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包括Kin在內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他不是唯一深藏心事的人。

  難怪Kin常在夜深入靜時燃起一根煙,坐在空無一人的吧台沉浸在沒人可以進入的內心世界,平時玩世不恭的笑容也變得沉肅。

  他有在想呀!對人們的要求他會盡其所能的予以滿足。「孩子思念母親的心情我能體會,可是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真的想不起杜秀雁是誰。」

  「沒辦法嗎?」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釋懷,他的胸口沒有想像中的沉重。

  這麼多年了,他已經學會不再對任何事抱持希望,上天一向對他並不憐憫,總是奪走他最在意的一切,用嚴苛的磨練考驗他。

  找不找得到似乎沒那麼重要,他只想問母親一句話——媽,你過得好嗎?

  「給我點時間再想一想,我一定會想起她在哪裡。」主呀!請幫助我幫幫這個孩子。保羅神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默禱。

  有點迷茫,他看向透著光的彩繪玻璃。「麻煩你了,神父,我暫時住在忘憂山莊,等你想起來時請通知我—聲。」

  「喔!忘憂山莊……咦,等等,你說的是顧家經營的民宿吧!」他像想到什麼連忙叫住他。

  「是的。」季靳的表情變淡了,一如先前的冷漠。

  「呵呵……顧大媽是鎮上最古道熱腸的人了,你去問她搞不好有意外收穫,她連哪家的灶擺在哪裡,床頭位正不正都了如指掌,大家都管她叫土地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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