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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對「轄區」內的一草一木掌握得一清二楚,凡是在這塊土地上發生過的事她都倒背如流,毫不含糊,哪年哪月哪日,甚至哪分都記得比當事人還牢。

  「她很……健談。」斟酌用詞,季靳遲疑了一下才指出她的特性。

  眼清目明的神父含笑地拍拍他的背。「我知道她的話是多了點,不過她是開朗的老好人,熱心助人不講報償,稍微忍耐她氾濫的口水,她頂多說上三天三夜讓你耳朵長繭而已。」

  他有過慘痛的經驗,差點要把位置讓出來由她來佈道。

  「而已?」神父可以幸災樂禍嗎?他嘴邊那抹噙笑相當礙眼。

  「還有呀!」保羅神父清清喉嚨面露和煦的笑容。「顧家女兒的性情有些急躁,脾氣像夏天的太陽積極進取,你若遇到困擾的事情請多忍讓些,她不是壞孩子,只是好勝心比別人重了些。」

  「你指的是騷擾吧!」拐彎抹角說了一堆,用意只有一個。

  「咳咳!說騷擾就太嚴重了,人有擇其所愛的自由,以你的外在條件來說,女人不為你癡狂也很難。」這孩子說話真是太直接了。

  不是他要袒護自小看到大的小憂姐妹,眼前的孩子實在生就得太俊美了,眉來眼秀好姿態,發細如絲長過肩,正看側看都是美得令人稱奇。

  別說女孩子見了心跳加速,就連他這年近六十的老頭都怦然心動,險些背棄他敬愛的主觸犯禁忌,對他心懷不軌。

  男子生得陰柔是一種邪惡,性別難分地帶著致命的誘惑,他應該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飛蛾撲火出自天性,他怎麼阻止愛慕他的男男女女為他傾心呢!

  「我沒叫她們愛上我。」季靳說得無情,毫不把別人的真心放在眼裡。

  「愛情來的時候誰有能力控制不去愛,你要將心比心地給人家一條後路,給別人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心寬才擁有快樂。

  看得出這孩子受了不少苦,眉宇間仍殘存化不開的陰影,冰冷地隔開和人的距離。

  主呀!請赦免人們的原罪,將他遲來的幸福還給他。

  「我不需要。」季靳說得很快地冷下了眼,像在掩飾心底驀地生起的情愫。

  「是不需要機會還是愛情?昨兒個陪你來的丫頭可是會很失望的喔!」保羅神父的眼睛還沒花,孩子們的心思他看得透徹。

  眼中閃過一絲狼狽,他不豫的一瞪。「神父,你管太多了。」

  「是嗎?」他笑呵呵地撫撫光滑的下巴。「人要懂得把握,機會稍縱即逝。」

  雖然顧家的孩子也很好,可是他從不否認自己也有點小偏心,無法全然無私地對每一位信徒付出相同的關愛,霧丫頭的聰慧和善良一向為他所喜愛。

  保羅神父的眼中有著睿智的神采,他用著關懷的眼神注視面前自我掙扎的孩子,不希望他被過去的惡夢田住。

  「對了,我這裡有本書是她上回忘了帶回去,你幫我走一趟吧!」機會是可以創造的,他樂見這兩個孩子有好的結局。

  「你還沒老得走不動。」季靳口中雖說著近乎拒絕的話,但伸出的手已接下七公分寬的精裝書籍。

  不,他老了。「順著那排扶桑花往下走,你會看見一座溫室花圃,她大概和一群園藝系的學生在那裡研究麝香百合的栽種法。」

  「麝香百合?」他只聽過麝香玫瑰。

  「哈……你不曉得她是國際有名的調香師吧!前幾年有個名為『誘惑』的香水簡直賣翻了,聽說法國總公司那年的淨利是上億歐元。」

  「那是她調製的?!」驚訝寫在眼中,她看起來不像。

  一個令人意外的女孩,充滿慧心的談吐原來出自法國文化的薰陶,難怪她會收到寫滿法文的信件。

  「至少沒聽她否認過,她不喜歡人家談論她的工作。」以及家世。他漏提了一點。

  「為什麼她會在臺灣?」依常理來說,法國的環境更適合香水的研發,因為有最完善的香料市場。

  臺灣的芳香藥草產量太少,而且種類也不多,加上氣候和上壤的影響,對香水的調製並不便利,甚至可說是困難重重。

  有誰會捨棄一等的設備而屈就成為山城中的花匠?她的背後又有什麼鮮為人知的故事?

  心中疑惑的季靳翻閱印有英國皇家園藝學會字眼的栽培實用指南,形形色色的花卉圖彩躍人眼中。

  「這點你要自己去問她咯!神父我也有道德規範,絕對不會洩漏她的小秘密。」

  他故作神秘的吊人胃口,端了一盤佳餚上桌卻不許人動筷。

  這跟畫一個大餅讓人充饑有何兩樣,起了個頭卻沒下文,讓人吊在半空中無法著地,在那藹呀茵地不知何時才能腳踏實地。

  保羅神父像個愛捉弄人的老頑童,有時嚴肅得救人肅然起敬,有時如個鄰家大哥和大家玩成一堆,有時又似長不大的男孩和一群小朋友趴在地上彈彈珠。

  除了外表和黑髮黑眼的在地人不同外,他比臺灣人更像臺灣人,一口流利的台語和山地話走到哪裡都嘛通,還能當起頭目教原住民小孩唱母語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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