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墳墓的貓(6)_寄秋

六

　　“愚蠢。”

　　“聽起來像是罵人的話，我能解釋為不歡迎的意思嗎？”除了那幾個不受教的傢伙外，還沒人認為她面目可憎。

　　“有自知之明就快滾，別來打擾亡者的安息。”活人不入幽冥。

　　“不成，敝府主人要我特來問候尊駕，沒見到你的面便打道回府是為不敬。”不是鬼，她敢肯定。

　　見鬼見多了，多少有些心得，皇甫冰影與生俱來的特異體質能感應出兩個空間的不同處，真正的魂體不難捕捉到那一抹回異于陽氣的陰寒，而此人自稱鬼魅卻無絲毫鬼氣，若誤當其為無形體的鬼，才是滑稽得令人恥笑，以她長期與鬼共處的經驗，沒道理分辨不出生靈與死魂。

　　“你家主人又是誰？”盡是一些找麻煩的陽間生物，

　　“公孫先生不知情嗎？”

　　她以為龍大小姐的名諱人人皆知，原來也有漏網之魚，不識魔女之名。

　　“你怎麼曉得我姓公孫？”聲音低得似在惱怒，恨不得將她一掌揮向八千裡外。

　　“碑上有寫，想必你不常出來曬曬月光吧！”皇甫冰影抿唇輕笑，目光掃向墓前的兩棵蘋果樹。

　　試問誰會在墳墓兩旁種果樹，而且還是果實碩大的紅蘋果？先不論產季是否到了，光看那一顆顆飽實的紅豔，就算鬼也會忍不住垂涎的摘食一番。

　　除此之外，別的墳頭滿是蔓生植物和野草，而這位公孫先生的墳上卻是種滿聖女小番茄。

　　能說不詭異嗎？

　　就像佈滿腐惡氣味的沼澤中多了一座姹紫嫣紅的花園，看來生氣盎然卻離奇得不像真的，有如一場荒誕的幻象，似夢似真的飄浮在異想空間。

　　“哼！”

　　冷哼一聲，看來他似乎十分不快，不愛笑的皇甫冰影微微勾起唇，想像自稱鬼魂的公孫先生正沉下臉，彆扭的面露難色。

　　“人有人間道，鬼有黃泉路，雖然冒昧打擾你的清靜，但遠來是客，討個茶水一杯不為過吧！”剛才那聲音是從地底傳來的，確實具有威嚇效果。

　　“無茶無水，只有黃土一抔。”意思是想吃泥巴自己挖，恕不招待。

　　“既然如此，我就摘摘墳頭的果子止渴，聊勝於無。”一說完，她當真要動手擷取。

　　人會因環境而改變，性情淡泊的皇甫冰影在龍門不按牌理出牌的薰陶下，多少沾染幾分狡詭和無賴，存心與不是鬼的鬼先生杠上了。

　　若以她平時的作風早就掉頭離去了，絕不會浪費時間與之攀談，鬼雖恐怖卻及不上人心可畏，她寧可明哲保身也不願像某人一樣老是惹是生非。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今天的興致特別高，明明腦中的警鐘直響卻置之不理，聽從心的指示與之糾纏不清，完全不似她平常作為。

　　或許說身處在一群怪人當中，再正常的人也會變得古裡古怪吧！一時失常興起捉弄之意。

　　“不准摘，那是我的，你一顆也不能碰。”怒吼聲連連，怒不可遏。

　　“喔！那就麻煩閣下出來阻止嘍！”頭一偏，她盯著躍上墓碑和她對視的大黑貓。“不過鬼應該不吃人的食物，等它熱透了往下掉也是麻煩，不如我幫你解決。”

　　住在墳墓的貓？！

　　這句話如閃電劃過天際，迅速的打入她大腦裡，美目微眯的皇甫冰影看不出是怒還是惱，冷冷的比對手上絲毫不差的“門牌”。

　　嚴格說起來，那不叫門牌，而是墓碑排列的號碼，方便後世子孫前來祭祀和辨認。

　　她被擺了一道，小魔女行事不會漫無目的，只是段數更高，藏在天使面具下的邪惡非凡人所能比擬，一個不察便落入她挖好的陷阱中。

　　難怪擁有預知能力的司徒在她離開前，語重心長的要她自己保重，有所保留的欲言又止，輕拍她的肩膀給予一個古怪的祝福。

　　原來她還是逃不開既定的宿命，讓這雙日見人，夜視鬼的陰陽眼發揮到極致。

　　“住手！”

　　狂吼一聲震動地表，喚醒陷入沉思中的皇甫冰影，她有耐心的斜倚著樹，輕拍棗綠色綴以暗紅刺繡的旗袍，撫撫不起皺褶的緞面。

　　她紮著兩條麻花辮，臉上脂粉末施，一身六〇年代貴婦的打扮，手執一把古色古香的小洋傘，時代背景仿佛退後了三十幾年，身形如柳絲般的美人獨立風中，看來唯美而淒涼。

　　她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行我素近乎任性，明知主人暴跳如雷不同意，她仍輕鬆自在的摘下蘋果，未經水洗便小啃一口。

　　入口的甜蜜的確不差，她一口又一口的啃著手中甜脆，有點故意想惹惱果樹的所有權者，好讓他“死而復活”的爬出土坑。

　　只是，人的盤算還是失了一著，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滿頭銀絲的花甲老人，佝僂的身影由遠處緩行而至，小小的黑點倏地變成一團。

　　若非看慣了面目猙獰的黑道份子，又習慣於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皇甫冰影恐怕會被眼前巨人般的怪物驚得腿軟，嚶嚀一聲先暈了再說。

　　那是個很高的……人吧！至少看得出發福的四肢，目測身高起碼有兩百公分以上，一眼歪向耳際，另一眼往上吊，鼻頭朝天翻，嘴闊得橫過半張臉，露出參差不齊、染上黑垢的兩排牙。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