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月刹朱雀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煒烈像只焦躁的虎豎起直毛,氣急敗壞地在近花廳的門側來回走動,一古腦兒的火氣無處發,便以摔桌子、摔椅子的方式發洩。

  反觀那「該死」的女人一臉病容,旁若無人地吃著上等補品,優閑之姿令人嫉憤。

  「你是蛇吞舌呀!該死的說句話。」他很不是味道地把椅腳踹成兩截。

  「早知道該死又何必救,反正該死嘛!」故作柔順的月剎覺得他實在荒謬。

  她應該是階下囚卻成了座上客,吃的還是宮中御賜的補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誰家的嬌貴格格。

  結果囚犯吃香喝辣地享受著,獄犬一肚子氣地瞠大雙眼瞪人。

  「誰說你該死,再說一句該死,我就掐死你。」她不把他氣到吐血猶不甘心似的。

  噗哧聲由侍女口中送出,每個人都強裝鎮定不露齒。

  「壞脾氣的南火。」

  煒烈冒火的眼直瞪她。「我的脾氣壞是誰逼出來的,你有臉說我不是?」

  「噢!你不是打娘胎帶來的拗性子呀!」嘖!月剎淡然地吹散浮在補品上的薄油。

  「我拗……」他忍著氣接過瓷盅。「我再拗也拗不過你。」

  「我傷的是胸不是手,離當廢人還有一段頗長的距離。」她橫睇著那只紆尊降貴持匙的手。

  「閉嘴,你給我乖乖地吃補品。」煒烈蠻橫地硬朝她灌進一口。

  深覺好笑的月剎問道:「請教貝勒爺,如何閉著嘴用食?」

  「你……你是生來克我的呀?」他挫敗地大歎了口氣,引來侍女竊笑。

  十日前他快馬加鞭地把她帶回京城,並以自己身體微恙為由,將宮裡的洋大夫傳進府來醫治她。

  她高燒不退昏迷了七日,他衣帶不解地日夜照料,搞得自身倒像個病入膏肓的人,連阿瑪、額娘都大歎認不得親兒。

  結果這沒良心的女人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地府的鬼都像你這般醜嗎?」

  氣得他當場拂袖而去,連著兩、三天上宮裡找胤礽阿哥喝悶酒。

  最後還是按捺不住深切的相思,命宮女為他整理儀容和修發,這才神釆光鮮地出宮,回府探望老惹他氣得跳腳又固執的女人。

  大概他從小到大的日子過得太順暢,老天看不過去,派她來整治他。

  這叫……現世報。

  「若不是你的縱容,我可當不了煞星。」克他?是他克她才是。

  她月剎生平第一次失敗,就在遇上他之後。

  煒烈臉一沉。「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剎』這個字,忌諱。」

  「眼蒙不視,耳塞不聞,事實猶在,你想逃到何處?」月剎的存在是難以抹煞的。

  「吃了那麼多大內補品,你的臉色慘得像鬼,是不是背著我偷倒掉?」他避而不談敏感話題。

  「裝瞎。」

  「破塵……不對,那些傢伙叫你男姊,你到底叫什麼名字?」相識近個把月,他猶不知佳人芳名。

  「鄭可男。」她毫不隱藏地說道。

  「可男?」挺男性化的名字。「你爹娘對你的期望頗大。」

  「所以我成為叛……叛經逆倫的小賊。」在他的一瞪下,她隱瞞了身分。

  不是每個滿人都有度量接受欲弒君叛朝的亂黨,尤其七、八個侍女此刻正拉長了耳朵聽著,她總要留點想像空間讓她們閒磕牙。

  但要是她叛軍領袖身分一揭露,恪恭郡王府可要雞飛狗跳,喧鬧如市啦!

  「知道自己是賊還有救嘛!及時棄惡歸善才能保萬年身。」煒烈輕佻地勸她勿愈陷愈深。

  救?!對於一個已滅頂的人而言,這話來得是遲了些。「我隨便唬弄兩句,你別當真。」

  「冥頑不化,你非要等到腦袋瓜子落了地才肯覺悟嗎?」不識好歹的笨女人。

  「有人占山為王,有人落草為寇,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土地,我們要回來不為過吧!」滿人的天空在北方。

  氣惱的他差點打翻瓷盅。「這種殺頭的話不許再說,我們是在造福前朝皇帝荒蕪下的土地。」

  「非常好笑,請記得命史官寫下,『造福』兩字說來好聽,我們漢人十分感激你們掠奪我們的銀兩和土地,忘了一提,」她頓了一下露出淺笑。「還有女人。」

  「有沒有人被你氣死過?」沒好氣的煒烈端瓷盅的手倏地爆出青筋。

  月剎很無辜地眨眨眼。「也許你有榮幸成為第一位,恭喜了。」

  「哼!妖女。」煒烈的口氣有著無可奈何的偏寵。

  侍女們假裝忙碌的東拭西摸,圍繞在兩人附近,不時發出不解的目光,聽不懂聽似簡單卻奧秘的對話。

  她們唯一瞭解的是,向來不乏女人投懷送抱的風流貝勒爺,這回是遇到不買賬的姑娘家,而且是落於下風。

  這話兒若傳了出去,北京城的公子哥兒必笑掉大牙,那些不得爺意的格格們,可要引領看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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