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漠生大師兄 | 上頁 下頁
五十一


  原來不是尼師少了,是全跑去聽經了,才會走老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影。

  不過尼師也六根不淨,貪戀繁花。她們並非全是為了聽經,而是抱大長公主的大腿,身為庵主的她乃皇上胞姊,討好她總沒錯。

  碧雲庵並非一般庵堂,收留的是高門大戶內犯錯有過的女眷,她們被家族送來此地受過,有的悔悟了還能回去,有的就此終老,一輩子誦經贖罪,還俗無望。

  犯了錯的女子大多心性不定,或是心術不正,她們不可能甘心一世為尼,為了逃出這日日食無味,沒人話是非的日子,一個個繞著大長公主打轉,盼著她能說說情,早日月兌離苦海。

  但也有像眼前這位態度平靜的師太,她是真的潛心問佛,在不知歷經什麼苦難後徹底看開,再不問世事,不問人世繁華,一隅天地便怡然自得。

  「師太不用去聽經嗎?」她好奇的問。

  「貧尼的活尚未幹完。」她說著又往大葉菊的葉片上淋上一瓢水,水色清澈由葉片上滑向根莖。

  「那我問你也一樣,不用捨近求遠,你的活我幫你幹。」梅雙櫻動作比話快,搶過水瓢便大瓢的灑水。

  「施主,你搶了貧尼的修行。」尼師雙手合掌,輕念佛號,阿彌陀佛。

  多事的梅雙櫻啊了一聲,面有愧色。她澆花不成反淋濕裙子,心裡懊惱不已幫倒忙。

  「修行在於心,而非浮面的作為上。施也是受,受也是施,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師太還是放不下。」她太著重于修行了,忘了人的根本是心,修佛先修心道。

  聽到男子沉鬱的低聲,尼師莫名的心口一跳。她捂著胸口,感覺跳得飛快,似乎有股衝動催促她轉頭看向男子。

  但她隨即失笑,又恢復平日的淡然處之。她在意的人早已離開她身邊,天涯海角不知去向,這一生相見無望,她只盼早晚禮佛,多念幾遍經,求佛祖保佑他事事順心,平安如意。

  她照顧不到他了,唯有祝禱。

  「哇!相公,你也懂佛呀!是不是常瞞著我偷上清涼寺,和定一大師講道?老和尚喜歡捉人下棋,我跑得快,捉不到,大師兄就可憐了,常被他煩。」

  棋藝不佳的定一大師愛下棋,從棋盤中悟道,可是不來起手無回真君子,落棋不悔大丈夫那套,因此他常常悔棋。

  所以梅雙櫻不跟他下棋,她性子急,別人悔棋她就想翻桌子,常被老和尚取笑:小兒、小兒,心火太旺。

  「彌陀山上的清涼寺?」尼師忽地一問。

  「是呀,師太,你也知道彌陀山?」人不親,土親。聽到他人提起故鄉的山和景,梅雙櫻覺得特別親切。

  「你們從邊城來的?」那個她從未去過的遙遠地方。

  她眉眼都在笑。「嗯!我們住在天水城,我和相公是天水城二虎,城裡人都怕我們……」

  「咳!寶兒,不用說這麼多。」一個方外之人而已,她倒是倒豆子似的把自個兒生平倒個精光。

  天水城二虎不是體面的事,她說得開心,他卻是臊的。滿城百姓懼怕老虎發威,惡人一見她拔腿就跑。

  「你叫寶兒?」尼師的聲音中有些笑意,似乎頗為喜歡和她搶事做的小婦人。

  「寶兒是乳名,我夫家姓魏。」在丈夫的肢神瞪視下,她沒說出自己的閨名,倒也規矩一回。

  「魏?」尼師手一滑,提著的木桶落地。

  從邊城來,又姓魏,難道是、難道是……不,不可能,天底下沒有那麼多巧合的事,一定是她搞錯了。

  尼師若無其事的彎身拾桶。

  「師太,你怎麼了?」看她神色有點不對勁,比剛剛慌了些。

  「沒事,幹活幹太久,手麻。」她找了藉口。

  「喔!修行也不要累著,多歇著,菩薩是仁善的,不會因為你一時偷懶而怪罪你。」花木不會長腳跑了,早灑水、晚灑水都一樣,它們若有情也會體諒菩薩的用心。

  「施主善心。」真是個好孩子。

  「我不善良,我殺了很多人……」有時午夜夢回,她都會驚醒。

  「咳咳!說重點。」魏長漠再一次以咳聲提醒。

  聽著小夫妻逗趣的互動,尼師會心一笑。「想問什麼就問,貧尼向佛祖借了點時辰,願為解惑。」

  梅雙櫻開心地朝丈夫投去一眼。「我們要找一個人,她多年前在碧雲庵落髮為尼,法號一清師太。」

  尼師背脊一僵。「一、一清師太?」

  「相公,是一清師太吧?」她怕自己記錯了。

  「是一清師太。」他記得很清楚。

  「師太,你知道一清師太在哪裡嗎?」性子急的梅雙櫻希望快點找到人,好一償丈夫宿願。

  「你們找她做什麼?」尼師沒發現自己的手微微顫抖。

  她直言不諱。「認親唄!」

  「認親?」一清師太還有什麼親人,唯一的弟弟遠在邊關。

  「兒子找娘了,一清師太是我相公的娘——」

  梅雙櫻的話才說一半,尼師手中的水桶再度落地,打斷她未竟之語。

  「什麼!」找、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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