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鶴舞九天 | 上頁 下頁


  好不容易捱到盡頭,他卻毫不憐惜地命令:「再走一遍!」

  她忍住怒火不發作,心知這是為了報仇所要付出的代價。正要從新走過,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一個詭異的身影,隱藏在不遠的山石後面。

  這裡是獨孤鶴的禁地,會是什麼人有這麼大膽敢來冒犯?她遲疑之間那鬼影已經逼近,風雪之中,她突然看到那人明晃晃的刀鋒,忍不住出聲示警:「身後有人!」

  獨孤鶴劍眉一擰,大概是太過於放心自己權力的威嚴,因此在風雪中疏於防範,竟讓敵人已逼近到身前。回身間右手袍袖翻卷,低喝一聲:「找死!」未料到那人竟是個高手,第一招躲了過去。欲待再揮左手時,那人匆忙避過他淩厲的殺氣,反將攻擊的目標轉移到沈心舞的身上。

  由於腳下不穩,精力不集中,沈心舞被一道勁風掃到,足底一滑,跌下鐵索。

  獨孤鶴驚怒之下從指尖破出數道劍風,聲勢之威足以破山倒海,那人如何還能承受,狂噴一口鮮血後倒地而亡。閃電間,獨孤鶴已抓住沈心舞的一隻手,將她下墜的身形生生拉住。

  還懸在空中的沈心舞淒然一笑:「救我幹什麼?死了豈不更省你的事?」

  他的聲音低沉如魔咒:「沒有我的允許,決不許你先死!」手上加勁,將她重新拽上山邊。

  一下子被他拉進懷中,她的神志有片刻的迷亂,貼近他時才發現原來他的身體並沒有外表那麼冰冷。恍惚中仍沒有忘記自己背負的使命,下意識地又抽出隨身的短匕,卻被他握住手腕,這才發現原來她已受了內傷,幾近虛脫。

  「想殺我不必急於一時。」他猛然將她抱起,如禦風一般掠回城中。

  這一次受傷比平時都來得痛苦,主要是因為受了風寒,傷病交加更重一層。身上忽冷忽熱了好幾天,暈迷中隱隱記得床前有人影飄忽,還有一雙寒星般的眸子總在注視著她。令她即使在夢中也睡得不安。

  傷好後,首先看到的是對她淺笑吟吟的獨孤雁,沒有看到他冷峻的臉,沒由來的有幾分失望。

  夜半披上長袍悄悄走出臥室,月夜下竟意外地看到獨孤鶴在練劍。

  從未見他真正拿過劍,即使他的劍閣中藏劍無數。也許當一個人的武功已經達到登峰造極時,世間萬物都可以化作武器,而無須拘泥於鐵器鈍物。

  此刻他也沒有拿劍,只是以指作劍式,隨意翻舞,夜空中時時可聞劍風破空之聲。

  她倚靠在門邊看得出神兒。

  他的劍法外表看去霸氣十足,但直到自己親身去練之時卻從中感覺到一種難言的孤寂與淒清。

  劍風帶動滿地的雪花翩然而起,本已墜落凡塵又不得不被迫再次與他共舞,霸道至此,一如平日中的他。

  禁不住驀地一笑之時,他突然收住劍式,轉身凝視著她。「還想死嗎?」問得有些怪異。

  她收住了笑,臉上重又恢復成以往的疏離:「你還沒死,我怎肯先亡?」

  「那就好。」他的冷漠顯得有些刻意而做作。「我也不想讓自己的一番心血白費。」

  「那人從哪兒來?」她問,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向劍神挑戰。

  他看著天邊月,似答非答:「遠方。」曾經聽人說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簡直是騙人的蠢話!很多事情經過了時間的沉澱,只會變得更加複雜而難解。就如他與那個人的關係。十年前任他再怎麼想,也不會料到他們之間會最終演變成今日的局面。他一點也不畏懼即將到來的一切。相反,他卻有些興奮。得一知己難,得一能夠與自己匹敵的對手就更難。儘管是恨字當頭,但他對那個人還是有著一定的尊重。

  夜涼如水,山頂上寒的風更加刺骨。

  獨孤鶴也有些倦了,對她道:「這幾日少出門,對方還有不少高手藏匿于左右。」

  「你怕嗎?」她聽不出他的警告是出於關心她的身體,還是怕她早死而影響他的計劃。

  他的嘴角挑出一個優美弧度,神秘而威嚴:「我今生從未怕過。」很簡單的一句話,從很多人口中都聽說過,但出自劍神之口自然意義不同。

  她凝眸望著他,那樣的自信,這種風采,若非自己與他仇深似海,說不定也會為他所惑。但是他的這種自信,正是她目前最大的敵人啊。她並不需要欣賞他的長處,她唯一需要細細探尋的是深藏於他內心的脆弱。她相信他也有著與常人同樣的脆弱,這一點是人就不可免俗。只不過她至今還無從下手而已。

  倏然耳畔又傳來那陣歌聲:「一朝緣斷恩愛盡,莫問前塵後世情。」他的神色在歌聲中一變,連句多餘的話都不再說便逕自離去。

  她在心中狡黠的一笑:也許這便是劍神的弱點所在。

  獨孤鶴的估計顯然是正確的。雪山頂上的伏擊只是一個開始而已,真正的動作還在後頭。

  今日無雪,白鶴城中難得一見迤邐景色。

  練武畢,獨孤雁向獨孤鶴迎了過去:「下個月是父母的祭日,我想去拜祭一下。」

  「不行。」獨孤鶴兩個字便否決了她。

  獨孤雁低問:「為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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