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鶴舞九天 | 上頁 下頁


  或許我不該到這兒來。當沈心舞在劍閣中一無所獲之後,她失望地告訴自己這無聊的感覺。本來是想在這裡多找到一些獨孤鶴的秘密,因為這裡實在是神秘的難以理解。為什麼獨孤鶴不許別人輕易進來?僅僅是因為這裡數百柄的寶劍珍藏?還是他所研究的武功心得?但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法說得通。白鶴城的人無疑都是他的親信,自然不會背叛,那麼如果是為了防備外人侵入,這些由他制定的法律豈不是也如同虛設?她堅信這裡一定藏著一個秘密,於是苦苦地搜尋了一個下午。

  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為了防止被他發現,她匆忙收拾起被她搞得略顯雜亂的器物,無意中一手觸動了一個機關,原本嚴絲合縫的牆壁忽然裂開一道門,她有些詫異,更多的是驚喜。或許獨孤鶴的秘密就在其中。

  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她緩步走進暗門。裡面先是一條很黑的通道,接著在路的盡頭出現了一間小屋。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再往裡深入,忽然從屋內傳來一陣令她再熟悉不過的歌聲,反反復複,悲淒而婉轉的唱著那兩句:「一朝緣斷恩愛盡,莫問前塵後世情。」

  她大膽地推門而入,瞬間被屋內的景象驚呆。這裡說是一間屋子,其實是一個被鐵欄封閉的牢籠。每根鐵條都粗過小臂,即使是猛虎野獸也逃不出去,但被困於籠中的卻是一名女子。

  她幾乎已經不能稱其為女人了,因為女人身上所有的一切特徵在她這裡幾乎都已辨別不出。她癡癡地坐在那裡,咬著自己的衣裙,更像個膽小羞怯的孩子。歌聲從她的喉中發出,散發著鬼魅一般的感覺。

  她身上那件衣服看來已穿了很久,髒舊而破爛。一頭原本烏黑的長髮也蓬鬆散亂,不知有多久沒有梳洗過。消瘦而蒼白的臉頰上,只剩下一對死魚般的雙眸,或許它也曾春波蕩漾,明眸善睞,但那早已是昨日的輝煌。沒有了情人的呵護,愛情雨露的滋潤,她只是一具空殼,是一隻沒有了生命的木偶。似在這裡坐了很久,絕望地等待死亡。

  她怔怔地看著那個女子,說不出是震驚還是憐憫。鐵欄隔開了兩人的距離,她無法再近一步細看,更無法確定她的年紀與身份。她是誰?為什麼會被獨孤鶴深囚於此?

  一個暴怒的聲音在她身後驟然響起,震動了四周:「誰允許你進來?」

  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背著身直截了當地問他:「她是誰?」

  他不回答,陰眸中散發著危險而邪魅的光芒,似乎揮手間就會取她的性命。

  「想殺我就動手吧!」勇敢地與他對視,她知道他的心思,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要求?難道從最初起她就沒打算求活嗎?

  兩個人對峙著,暴風雨片刻之間就要來到。

  但是,窒息的空氣裡,那女子卻首先尖叫出來:「鶴!你來看我了?」這麼淒厲的聲音是她生平所未聽到,不知為何竟覺得這裡一陣陰氣森森,肌膚上起了一層疙瘩。

  那女子對她視而未見,如狂喜般飛撲到鐵欄杆上,透過欄杆伸出一雙乾瘦的手,向著獨孤鶴的方向叫著:「鶴!」

  獨孤鶴動也不動,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冷冷的看著她。嘴邊依舊掛著那絲冷笑,像是獵人在審視籠中的獵物,悠閒而自得。

  面對兩人如此巨大差別的表現,她一陣心寒。

  同樣感受到了獨孤鶴的冷漠,那女子的表情漸漸變得畏縮,抱著身子一點一點的沿著鐵欄滑落,泣著:「求你別再恨我,我受不了。」

  恨她?沈心舞更加詫異,再去探尋獨孤鶴的眼神,他已閉上雙眼,只剩下聆聽。

  那女子開始哭泣,從低低的啜泣到嚎啕大哭,時不時還伴著那兩句斷腸的歌詞,青白的臉色被散亂的頭髮遮擋,她全然沒有了淑女的優雅與矜持,原來她已瘋了。

  「殺了我吧!」她忽然跳起來,抓住欄杆瘋狂地向他哀求:「求求你!殺了我吧!」

  他還是不語,他的沉默是對她最大的煎熬,她哭喊著,狂哭高歌,沈心舞背脊發涼,滲出一層冷汗,難以用言詞形容她此刻的感覺,她竟然想逃離此地。

  「看到了嗎?」他忽然對她開口,聲音中竟有著滿足一般的愉悅:「懲罰你的敵人最有效的報復方法是令她的一生一世都活在痛苦之中,甚至是生不如死,這比簡單的取其性命會更加使你品嘗到勝利的快感。」

  還來不及咀嚼他的話,那個女子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來,猶如夜梟淒鳴,在漆黑陰冷的地牢中響起,沈心舞再也呆不下去,奪路而逃。

  身後那笑聲似乎還在如影隨形,緊追不捨,她掩住耳朵,拼命地逃跑,直到逃回自己的房間才發現不知何時起淚水竟爬滿一臉。

  詫異地面對桌上那面銅鏡中的自己,為何那鏡中的人顯得如此蒼白而脆弱?被復仇的意念緊緊包裹住的心為何在隱隱作痛?而這唇邊酸澀的眼淚又是為誰而流?

  「魔域那邊有什麼動靜?」獨孤鶴坐在琴後,不經意地撩撥著琴弦,完全不在乎琴聲是否成曲。

  一個屬下站在幾丈外,躬著身子:「還未聽到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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