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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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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班芙潤了潤唇,「可是聽他們的說法,災民都變成了流民,沿路搶食……」 陸淺平冷不防地道:「你在這裡等我,我自己去。」 一聽這話,裴班芙急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要去就一起去,我跟你一起去!」 「急得江湖用語都出來了?」陸淺平笑了,可隨即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是我聽了情況覺得不妥,你是姑娘家,不宜前往災區,讓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此地安全,你在客棧等我……」 但裴班芙不等他說完便猛烈搖頭,「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要自己留在客棧裡,萬一我再作惡夢怎麼辦?誰來喚醒我?」 陸淺平想到她昨夜發惡夢的樣子,不禁遲疑了,再想到流民可能不久後便會來到此地,那麼將她留在客棧裡也並不是全然的安全。 最後,他鬆口道:「那好吧,一起走。」 裴班芙松了口氣,她打從心裡不想跟他分開。 上路前,陸淺平去喂馬,裴班芙到點心鋪子打包了十個肉包、十個菜包,也備好了水,自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只要在日落前找到客棧就行。 兩人一騎往官道走,一路上果然遇到許多流民,許多人拖兒帶女、形容憔悴,基於大嶽朝律法嚴正,民風也並不剽悍,加上不時有官兵由官道而過,流民便也不敢造次。 他們乞討,但並未搶劫,之前在客棧那些人說的,可能是盜匪假扮成流民趁火打劫,真正的流民都神情疲憊,哪裡還有精力能搶劫呢。 見此情況,裴班芙真正放下心來,也慶倖自己堅持跟著來。 兩、三個時辰後,兩個人都有些疲憊,也要讓馬歇會兒,於是陸淺平找了個陰涼的樹下休息。 大樹下也有好些個人在休息,他們全都面露倦容。 裴班芙拿出包子來,給陸淺平三個,她自己則拿了個白胖的肉包子吃得很香,正吃著,卻發現對面兩個衣衫檻褸的小女孩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時不時地吞一下口水。 敢情是餓了啊! 裴班芙和善地遞了兩個肉包子給她們,兩人馬上接過手,狼吞唬咽的吃了起來。 女孩們的娘親感激地道:「她們一天沒吃東西了,多謝姑娘心善。」 裴班芙也遞了個包子給孩子的娘,順口問道:「你們要去哪裡啊?」 「我們要去錦州城。」婦人千恩萬謝的接過包子,說道:「朝廷的欽差大人說了,讓我們能走的往錦州城走,那裡的知府會安頓我們,只要我們到了錦州城,生計不成問題。」 裴班芙坐了下來,小聲對陸淺平道:「錦州是安南最富裕的城鎮,有好幾個大型碼頭,專門跟鄰近的齊朝、甯朝、榮朝做生意,土壤肥沃,物產豐富,土地也最大,最重要的是,離岐州並不遠,走個十來日便能走到。」 陸淺平聽的仔細,心道:雖然無法根絕水患,但皇帝的辦事效率極高,已經派達了欽差,妥善安排了難民的去處,如此一來,難民便不會隨處亂竄,形成治安問題。 眼下是大嶽天隆五年,皇帝姓甯,單名襲字,登基五年來,治國有方,國泰民安,唯有水患令他束手無策,但他仍是個令人稱頌的稱職皇帝。 若自己能找到治水的方法,必定能在大嶽朝的歷史上留下一筆,那也不枉他魂穿而來。 等陸淺平回過神來就發現,才一會兒功夫,裴班芙已經把所有包子都發完了,她自己才吃了一個。 他失笑道:「你把包子都送人吃了,咱們自己怎麼辦?」 裴班芙掩唇發出一聲輕笑,「我受不了他們肚子餓的眼神嘛,至於咱們……咱們快點找到客棧就行啦!」 陸淺平卻反問,「如果找不到客棧呢?」 裴班芙一愣,愕然道:「應該……不會吧?」 「所以啊,幫助別人之前要先想到自己。」陸淺平揉亂她的頭髮,「行有餘力才能助人,不由分說就去助人,那是給自己找麻煩,明白嗎?」 裴班芙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明白。」 陸淺平不以為意地拍拍身邊的空位,道:「坐下吧,再歇會就要啟程了,這樣才能確保天黑前找到客棧。」 裴班芙在他身邊坐下,她單手抱著膝,把下巴擱在膝上,隨意拿起一枝樹枝畫著地,突然道:「淺平哥,彩虹村遭遇水患那時,我們餓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才等到半月城的首富雷老爺子發放米粥。雖然那只是一碗清粥,可我至今記得那碗粥的味道是那麼香、那麼甜,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那是世上最好喝的一碗粥……我想,將來他們也會跟我一樣,永遠記得今天那包子的味道。」 陸淺平看著她迷迷濛濛的眼眸、好似有一簇火光在他眼裡閃爍,這是這個女孩子第二次讓他心中五味雜陳又說不出話來。 她看起來總是大刺刺、漫不經心,但她不是個魯莽的女孩子,事實上她心細如發,能夠推己及人卻又多愁善感,在她面前,他時不時就會變得渺小,她經歷過的,都是他無法想像的,她宛若堅韌的木槿花,若是易地而處,他可能沒有她那麼堅強。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裡,前世他從來沒有反省自己的想法,但此刻他深刻的自省著。為何他看事情都只看到表面呢?是什麼讓他失去了柔軟的心?而裴班芙這個女孩子,為何歷經了世間最剜心的分離、最悲痛的死別,還能保有柔軟的心? 半晌後,他低聲說道:「天黑之前咱們會找到客棧。」 裴班芙一愣,她看著他,「淺平哥……」 他明白她在說什麼是嗎?好像是……他好像真的明白。 倏然間,她毫不保留的對他展顏一笑,「嗯!一定會。」 §第三章 想做人上人 三日後,陸淺平兩人到了岐州,大水已退,但四處仍流淌著泥水。陸淺平到了河段沿岸觀看一番,心裡已有定見。 裴班芙沒有吵他,她安靜的在他身邊待著,放眼望去,樹皮、樹葉都被剝光了,只剩下口生生的枝幹,還有成群結隊的野狗在亂墳崗上找屍首。 這副景象令人心驚,但她並不陌生,彩虹村也歷經過如此人間煉獄。 她蹙著眉心,心痛的問:「淺平哥,你能治河嗎?」 陸淺平不發一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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