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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走吧。”萬十八邁開步伐不再多問,焦急的她緊咬著唇瓣,袖袍下的手隱隱發顫。

  「大納言?”守在青龍苑的堂玄臉色稍變。

  「我要見皇上,請通報一聲。”她的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透著燈光的門扉,怦怦跳的心撞疼了她胸口。

  「皇上已歇息,大納言請回吧。”堂玄躬身回復。皇上的交代他不得不從。

  「是嗎?”

  從不拒絕見她的皇上,竟下令不見她?從不曾讓她找不著的皇上,竟處處避著她?

  倘若她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她豈配當皇上的大納言。

  「堂大人。”她突然喚了聲。

  「大納言請吩咐。”堂玄垂首等候。

  不料萬十八竟趁堂玄俯身時越過他,大膽地闖進了皇上寢宮。

  「大……”堂玄欲阻擋的身軀讓人給絆住。「堂紅,你……”

  「讓大納言進去吧。”堂紅的語氣與平時的淡漠不同。「皇上不會怪罪的。”

  她的這一句「不會怪罪”包含的意思太多,多到讓堂玄的身軀震了一下。「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堂紅不以為然。「不明白的人是你吧?”她的眸盯著他不放。「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如此瞭解皇上的你,竟違背了皇上對你的信任。”

  「我沒有。”堂玄臉色鐵青。

  「沒有?”堂紅哼了聲。「你是沒有。”她的話說得有些矛盾。「皇上要你只顧及大納言的安危,結果你沒有;皇上要你先帶大納言離開,結果你沒有。”

  「我……”堂玄脹紅了臉,啞口無言。如此看來,他的確不是聽話的臣子與值得信任的護衛。

  將他的自責看進眼裡,堂紅放緩了語氣。「皇上只想讓你保有對他的承諾。”

  「什麼?”一時聽不明白的堂玄,神情有些茫然。

  堂紅一見,悄悄地歎口氣。一向冷靜、機敏過人的堂玄竟會如此失常。

  「當年當皇上貼身護衛的條件為何,你難道忘了?”

  那一年,當堂玄告訴她這件事時,她深深懷疑那只是皇上的試探。天底下怎會有主子對自己的護衛說出這樣的條件。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一切並非如此。皇上是認真的。

  「護衛的條件?”堂玄擰眉細思,卻讓幾個鑽出腦海的字驚得發顫。

  不許先吾而死。

  他並非忘了皇上說過的話,也並非忘了對皇上的承諾,他只是一個勁地認定,只要他武功夠高,只要他夠機警,這事終不可能發生,豈知……

  「皇上……”堂玄跪了下來,心中又悔又痛。

  他握緊的雙拳讓指甲陷入肉裡卻渾然不覺得痛,一滴滴沿著手指邊緣滴落於地的鮮血代替了他不能輕彈的淚。

  就讓他跪著吧,就讓他受點皮肉之苦吧,否則他滿心的自責與愧疚會將他逼瘋的。

  伸出手,堂紅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是安撫,也是支持。

  唉。

  但願皇上能早日康復才好。

  她,頭一回見著他睡著的模樣。

  習武的他、敏銳的他、淺眠的他,從未曾讓她見著他毫無防備的模樣。

  今日,是個例外。

  今日的他,輕抿的唇少了那似笑非笑的惑人神態,合上的眸少了那似有若無的魅人情意。此時的他看似無異、看似無害,卻讓她揪緊的心隱隱泛疼。

  每回見他,他總是目光炯然、神采飛揚。明知他國事繁忙,明知他經常徹夜未眠,卻未曾見他顯露疲態。

  「朕有不可告人的養生術。”一回,皇上那半說笑、半認真的話令她哭笑不得。

  或許皇上真有不傳養生術,也或許是皇上習武有成,他的身子不曾有恙,不曾有病痛,只除了那一年。

  那年,聽聞他命在旦夕,她的淚便忍不住潰堤。

  她連夜趕至金佛寺跪在佛前聲聲祝禱、句句膜拜,只求金佛顯靈保佑她的皇哥哥否極泰來。

  當他清醒的消息傳來,體力不支的她邊跪邊爬地央求爺爺轉告爹爹,要爹爹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帶她進宮見他一見。

  他,她終是見著了。

  那一刻,年紀小的她恍然明白,高高在上、隨性不羈的二皇子也如同凡人一般,會生病、會受傷、會死。

  她不要他生病、不要他受傷,更不要他死。

  她好想讓皇哥哥向她起誓,這輩子他皆會健健康康、無病無痛。

  但這誓言,她終究沒能說出口。

  「掛上我向金佛求來的平安符,下回二皇子便不會再病了。”

  她深信,她的皇哥哥能脫離險境全靠她的金佛保佑。

  「吾絕不再犯相同的錯,從今爾後你絕見不著吾的虛弱模樣。”

  這樣也好,當時的她是這麼想的。

  即使二皇子立誓般的言詞與她希冀有稍許的偏差,但至少這代表著他會好好地活著。

  只為了謹守當年的誓言,故多年來從不讓我見著你的脆弱、你的無助、你的孤寂,甚至是你的傷嗎?

  望著眼前躺在床上的皇上,她動人水眸中漾著責備、心酸、疼惜與諒解。

  皇上不是人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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