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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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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爺也感覺到夫人與長子之間緊繃的情緒,插了進來,對僵立無語的兒子厲聲說:「舒遠,帶你的新娘去宗祠拜堂!」 「是,父親!」葉舒遠恭敬地頷首,看了歆怡一眼。「走吧。」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沉默地走向內院。 從他陰沉沉的臉色中,歆怡感覺到他的憤怒,現在見他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心裡更加難過,一面怪自己總管不住嘴,得罪了他的家人,一面遺憾她馬下救人的行為激怒了她的公婆,破壞了她給公婆的第一印象,現在,她要怎樣跟他們好好相處呢? 隨後的拜堂祭祖中,她低眉垂目,不再看任何人,只是規規矩矩地跟著葉舒遠在祖宗靈位前點香跪拜、誦讀祖訓,隨後又在大廳內給已經端坐上位的公婆上茶獻禮,並與家中其它兄弟姊妹、妯娌姑嫂等相見。 這是一個繁瑣又累人的「認親」儀式,介紹相識後,就是送禮。她跟所有人都見了面,但除了威嚴的公婆和輕佻的小叔外,她只記得所有人的態度都如出一轍:冷淡而有禮、疏遠而客氣。 而且她還發現,那種態度並不只是針對她,對葉舒遠也是如此。甚至,他的小弟還當眾嘲諷他,他孀居的大弟媳也公然用眼神表示對他的輕視。 而最讓她詫異的,是葉舒遠的反應。 從走進這個家人聚集的大廳開始,他仿佛用一個鐵箱子將自己的心完全封鎖起來了,他淡漠地看著周圍的人,包括她,仿佛他與這裡的人沒有關係,他的目光變得飄渺,神情非常冷漠,冷得不帶一絲熱氣。 這實在是件讓她想不通的事。身為葉氏長子,他為何在這個大家庭中顯得如此孤獨無助,難道他出自偏房,是卿夫人所生? 她看看那位纖細美麗的夫人,馬上否定了這個可能,那位夫人看來不過年長他十歲左右,不可能生養他,而且他們之間從相貌到言談,都沒有絲毫母子間的情感聯繫。但葉夫人則不同,不僅因為葉舒遠冷漠的表情與她很像,而且她對葉舒遠所表現出的不滿,很像做娘的對兒子恨鐵不成鋼時的反應。 只是,葉夫人為何每次對他說話時,都要用那種好像在看仇人的眼神呢?為什麼對他說的那些話不是諷刺與譏笑,就是指責與不滿呢? 帶著一連串的問題,歆怡結束了她成為葉府長媳的所有儀式。 當她終於被送到葉舒遠居住的庭院「鳳翥苑」時,已經筋疲力竭。 可是,她非常不安,因為離開大廳時,葉舒遠被他父親和葉夫人喊走了,當時只告訴她,他們有急事商量,而後,她一直沒再見到他。 她獨自度過了到葉府後的第一夜,也是她生平最寂寞的一夜。 就在歆怡孤獨地待在新居,揣測著公婆把夫君喚到哪裡去時,葉舒遠正在距離她一街之隔的家具坊,忙著收拾他弟弟葉宏達造成的混亂。 年初,北方一富豪在江南遊玩時,看中葉舒遠設計的一款方角櫃,當即向葉氏訂購了一批,約定半年交貨,葉舒遠為此特意從外地購買了上等黃花梨,讓作坊的工匠們等木料一到就開工製作。 沒想到木材到達時,他已離家赴京,平日不學無術、閒遊浪蕩的三少爺葉宏達忽然想「當一回家」,向爹娘要求這批貨由他監製。葉老爺本不信任他,但禁不起夫人的遊說求情,只好同意。 葉宏達在葉府內可說是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可是在葉氏的作坊內卻什麼都不是。他對工匠們左一聲「大少爺說」,右一句「大少爺講」痛恨不已,決定顯示一下自己是未來葉府真正繼承人的魄力,也在爹娘面前好好表現一番。於是,他撕掉葉舒遠繪製的圖紙,自己畫了幾張,並強迫工匠們按照他的「圖紙」做這批櫃子,並偷工減料,去掉了該雕刻裝飾的部分。 對他不懂裝懂,剛愎自用的作風,領工與工匠們都無法說什麼,只好照辦。 近日,因交貨期限將至,對方在蘇州的分號老闆前來驗貨,發現貨物並非當日所訂時,立刻取出契約及圖紙與葉宏達交涉,卻被葉宏達隨便搪塞,於是一怒之下宣稱要以「偷工減料」的罪名狀告葉氏。 那位客人背後的靠山並非一般人物,這事如果鬧開,對葉府來說不啻是一大災難。瞭解事情經過後,葉老爺對麼子大為不滿,連帶將夫人痛斥了一頓。 可葉夫人和三少爺都將責任推到葉舒遠身上,說他做事不周,大權獨攬,工匠們只認大少爺,不識三少爺,對三少爺的圖紙沒盡心去做,才導致了這場災難。 但無論如何,如今最要緊的事是安撫發怒的客人,而葉老爺與三少爺都不擅於解決此類棘手的問題,因此看到葉舒遠回來時,他們都松了口氣。 「舒遠,你立刻去見關老闆,先壓住他的火氣,以後的事,由你定奪。」顧不得追究責任,一等把這麻煩事的經過告訴他後,葉老爺立即對長子交代,又瞪了小兒子一眼。「你不准再去添亂,讓你大哥解決這件事!」 葉夫人不滿地說:「這事不是宏達的錯,老爺就算不責備舒遠,也該懲罰那些不聽話的工匠,趕他們走!」 「懲罰誰?趕誰走?」葉老爺多日來已為這場糾紛傷透了腦筋,一聽到她說的話,便不耐地說:「他們都是跟了葉府多年的好工匠,趕走他們,誰來幹活?北方的櫃子誰來做?你嗎?還是你的這個寶貝兒子?」 見他當著長子的面訓斥她,葉夫人感到很沒面子,生氣地站起身,對著葉老爺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父子都沒良心,當初若非我盡心盡力侍奉公婆,撐著這個家,老爺你能在京城逍遙自在地做官兒嗎?」眼珠子一轉,她盯著葉舒遠道:「還有你,如果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拔大,這葉府今天能有你嗎?」 說完,她對葉宏達說:「既然這裡不歡迎咱倆,我們走!」 等她離去後,葉老爺對大兒子說:「不要在意,她就是那個脾氣。」 葉舒遠早對這位「娘親」知之甚深,也正因為她,才使他發誓要娶一位真正的大家閨秀為妻,可如今,念頭未改,命運已定。想到這,他深歎了口氣。 見他不語,又聽他歎息,葉老爺雙眉一皺。「你對她還心懷芥蒂?為父早已告訴過你,她對葉府功勞不菲,就算為父也得對她禮讓三分,你何不寬容點?」 提起往事,葉舒遠覺得胸口鬱悶得難受,但看看父親蒼老疲憊的模樣,他否認道:「爹放心,過去的陳年舊事我早忘記了。」 「那就好。」葉老爺靠在椅子上,說:「你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如今又娶了妻,得了功名。說不定哪天吏部公函一來,你又得離家。葉府雖大,但能做事的人不多,宏業死得早,現在只有宏達還能做點事,你抽空教教他,不管怎麼說,他仍是你弟弟,他那些壞毛病都是被你娘慣出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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