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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金貴摸摸她的頭,寵溺地說:「現在你還小,當然不會明白,等你長大了就會像那些女孩一樣想做我的娘子。」

  「我不要長大,也不要做你的娘子。」小丫將他的手撥開,皺著眉頭喊。

  「你爹娘可是在兩年前就將你許給我了喔。」見她生氣後更顯嬌美的小臉皺成一團,金貴快樂地逗著她。

  他可是一點都不擔心她會離開他,他相信等她長大明白男女情事後,她一定會快樂地嫁給他的,畢竟他家是村裡首富,他不僅有學問還長得俊俏。

  可是他沒有料到,小丫是說真的,她不會嫁給他。

  她也不會嫁給其他的男孩,因為在她心裡,她記得前世的承諾,她要嫁的只會是最愛她,也是她最愛的虎子哥哥。

  她相信虎子哥哥一定會來找她,因為他們說好要在這一個輪回中相遇。

  可是時間一天天、一年年的過去了,她心愛的虎子哥哥沒有來找她。她不知道要如何反抗爹娘接受族長家的親事,更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找到虎子哥哥。

  她的心在等待與盼望中充滿了說不盡的痛苦和憂慮。

  冬天到了,北風呼嘯,寒氣逼人。

  晚上,躺在熱呼呼的炕上,像往年一樣,小丫還是惦記著牛合裡的阿黃。她匆匆穿上棉衣,扯下炕上的氊子,出門往隔壁走去。

  自從弟弟妹妹出生後,爹娘加蓋了一間大屋,添了大炕,本來想全家人都住在大屋裡的,但小丫堅決不肯,她要住在這間與阿黃隔得最近的屋子。

  拗不過她,爹娘只好同意。

  走進牛舍,她看到阿黃正臥在乾燥的麥草上,牛弟將這裡照顧得很好。

  看到小丫,阿黃抬起頭,對她「撲」了幾下鼻子,小丫知道這是它在跟她打招呼,便高興地問:「阿黃,要下雪了,你冷嗎?」

  然後她跪坐在牛兒身邊,將毛氈打開,覆蓋在牛身上,也蓋在自己身上。

  她依偎在阿黃的身上,阿黃「哞哞」輕叫著,用頭將她引到它溫暖的頸項間。

  「阿黃,你好暖和。」小丫笑著將臉靠在它柔軟的皮毛上。

  「阿黃,你知道我的虎子哥哥在哪裡嗎?」她撫摸著傾聽她訴說的牛耳朵,鬱悶地說:「虎子哥哥答應過會來找我的,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來,他會記得他的承諾嗎?會記得我嗎?」

  小丫成串的眼淚滴下,阿黃輕輕地低嗚,好像哀歎,又好像哭泣。

  小丫繼續說著:「我不要嫁給金貴,也不要嫁給其他人,我只要虎子哥哥來娶我……可是,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他呢?老天爺為什麼不把虎子哥哥送給我昵?」

  在這個風聲催寒的冬夜,小丫——轉世投身的袁妍菲,對著她唯一的忠實聽眾傾吐著難為人言的心聲,她的眼淚將面頰下的牛身浸濕。

  可是她只顧著悲傷,沒有抬頭去看,阿黃的眼中同樣滾出了豆大的淚珠……

  在青山綠水間,小丫長大了,成了村裡最美麗聰慧的姑娘,嫺靜溫柔,而且寫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詩章,深得鄉鄰們的讚賞。

  人們都在說她是天仙下凡,落腳到了老墩家,不然俗世中怎會有如此靈秀美麗又超脫淡雅的女人?

  她的眼睛如天上的星星,明亮而閃爍:她的眉毛如青山風竹,淡而修長:她的嘴似櫻桃做成,她的腮用彩霞點綴,她鼻子如瓊玉高懸,她的身子如娉婷青蓮。

  她外表的變化是那麼明顯,以至於村裡的年輕人再也沒有誰敢像兒時那樣隨便欺辱她,調笑她。

  可是她的心沒有變,她的情沒有變,她的等待同樣沒有變。

  「爹爹,我不要嫁給金貴少爺。」

  金秋之夜,面對金貴家送來的大批聘禮,小丫對爹娘堅決地說。

  爹爹愁苦地說:「可是,從你六歲起到現在,你已經許配給他多年,人家等了這麼久,怎可退婚?」

  「我從來不想嫁給他,還望爹娘成全!」她跪在爹娘身前。

  爹娘一邊一個將她才起,為她擦去眼淚。

  對這個總是憂鬱又安靜的女兒,他們始終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覺得她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因此對她的疼愛更甚於對她的弟弟妹妹。

  「金貴少爺那麼好看,姊姊為何不願嫁給他?」八歲的妹妹摸著金貴家剛送來的上好衣料,好奇地問。她長得也很漂亮,可是神韻上遠不及她的姊姊。

  「小孩子不要插嘴。」娘低聲呵斥,轉頭勸導大女兒:「孩子,自定親起,金貴家從沒斷過送咱東西,你身上的穿用也是他家置辦的,如今我們如何能悔婚?況且,金貴一向對你好,從來沒有給過你冷面孔,現在有什麼理由退親呢?」

  娘的話合情合理,爹的愁容也令她無法堅持,可是心底的痛又有誰能理解?

  她茫然地走進牛舍,抱住阿黃的頭,無聲地哭泣。

  等哭累了,她靠在牛身上,向它傾訴:「阿黃,我快滿十四了,今天金貴家又提出要娶我進門的事,我不想嫁給他,可是爹娘不答應,我該怎麼辦?」

  眼淚再次沖刷過她的面頰,她哽喳著說:「阿黃,前世我失去了虎子哥哥,今世難道還要失去他嗎?那麼下一世呢?你能告訴我嗎?」

  她的哭訴在寂靜的牛舍裡回蕩,阿黃只能低聲哀歎著用頭顱磨蹭著她的面頰,安慰著她無助痛苦的心。

  「蒼天哪,為何獨獨我跟虎子哥哥的情分如此難成?」她淒慘地哀歎,伏倒在地上,黝黑光亮的頭髮披散開來,將她的悲傷覆蓋。

  無人回答她悲憤的質問,只有牛兒焦躁的噴氣聲和門外傳來的風聲。

  從那天起,無論天氣多冷,她每天晚上都到牛舍來,有時來了也不說話,只是抱著它哭一會,有時則呆坐到半夜。

  冬至的夜裡,她再次走進牛舍,已經沒有眼淚,也不再歎息,可是她的臉色比月光還要蒼白。

  「阿黃,婚期已經定了,還有一個月……」她梳理著它身上的毛,平靜地說:「今生沒有指望了,但是還有來生,虎子哥哥一定會等著我的,下個輪回我一定會遇見他。」

  牛兒低聲哼著,用頭輕輕頂她的肩頭。

  「從明天起,我不能來看你了,娘要我到她房裡幫忙縫製嫁妝……你知道嗎,我不喜歡做那些事,可是,我能怎麼辦?」她淒慘地微笑。

  那夜之後,她果真再也沒有到牛舍去。

  因為第二天,村裡就傳出新娘子生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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