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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更逞論買花。

  「怎麼?你不賣?」東衡遙的視線似乎要穿透他的眼。

  少年很快地反應了。他對東衡遙笑。「你若要,我把它們送你都沒問題。」捉起花,他就要拋上畫舫。

  東衡遙卻對他搖搖手:「你為什麼不親自交給我?」

  從他的神情也似乎看不出有何破綻,少年只遲疑了一下便同意了——他站起來向最接近畫舫的另一頭,接著將手中的花高捧向甲板上的男人。

  東衡遙的眸中精光一閃。猛地,他出手如鷹捉握住少年的腕——這時,不但其他人大驚,就連少年也似乎被嚇了一跳。而同時,少年手中的荷花因這一番的動作全掉下了湖,只有一支白荷落到了畫舫甲板上。

  「這位大爺,您這是要做什麼?快放開我!」因為船與舟的高度差異,被東衡遙這麼一抓,少年的雙腳差一點就要離舟,眼看身子要吊在半空中了。

  東衡遙毫不費力地將這幾乎沒什麼重量的少年捉離了扁舟一點。他乍地逼近少年的臉龐,果然,一種清香就源自他身上。

  「你還想裝嗎?」他眼睛對著少年的清靈水眸。更不會對這雙眸感到陌生。

  「你……你在說什麼?」少年眨眨眼,一副聽不懂的表現。東衡遙微勾唇。「我說什麼?或許我該用做的——」他立顯邪惡的企圖,突地湊上前……?

  明白東衡遙要做什麼,也明白自己的行蹤果真在東衡遙眼前藏不住,少年眉心乍地紅澤一閃,他輕易滑溜出東衡遙的掌,接著身子直鑽過船與舟之間的空隙墜入下方的湖水。

  感覺出手中的獵物就要脫逃,東衡遙手握緊,卻還是只抓住了空氣。視線追著滑出他手中、向下方直墜下水的少年——

  那終於露出馬腳的女人、水荷、荷花神——他想也沒想,在身後眾人的驚呼聲中跟著躍身往湖裡一跳。

  東衡遙一躍進水中,立刻搜尋著她的行蹤。這湖水下的能見度極低,雖然他的水性已是尋常人的數倍之佳,不過偏偏他這回要抓的卻又不是平凡人。東衡遙的心乍地一縮。

  該死!他就不相信他真的會再失掉她!

  心肺的空氣幾乎快用盡,就在東衡遙打算上去換一口氣再下來時,一股源自他身後的流動驚擾了他。只凝神了一刹,突然,他的身形在水中例落一翻,並且雙手向那個方向圍捕抓攫!

  柔軟的觸感在他左手心,也震攝了他的心。另一手圈攏近,他看見了一張清清靈靈的臉就在眼前。猛地,他封住了她的唇,而讓兩人往水面上升。

  他不顧一切的奪占她的唇,是因為想懲罰她的逃離,可從她嘴裡突然傳來一股清息暖流,卻又似乎奇異地補充上他胸腔內幾乎消失的空氣──直到兩人冒出了水面。

  東衡遙放開了她的唇,卻沒有放開她。水面下,兩具軀體緊緊地嵌合。

  她直盯著他,神情竟有些狼狽。她真的不相信,他怎麼能找得到她,並且還抓住了她。

  難道,情況真如老傢伙說的……

  「我以為,你不應該認得出我。」她好想歎氣。

  「我認出了。」東衡遙凝視眼前更見水靈的……荷花神。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認出的?」她虛心求教,並且決定力圖改進。

  東衡遙一挑眉。看來,他似乎擁有連她這神仙也不知道的致勝點。

  很好!

  「啊!爺在那裡!快!快過去接人……」突然,一陣驚喜的嬌呼聲和其他呼喝聲從他們後方傳來。

  畫舫很快地靠近了冒出兩顆頭顱的這個地方。

  「爺!您快上來!」兩個青樓姑娘誰也不讓誰地指揮著僕人將東衡遙從水里拉上來,卻都沒注意到和東衡遙同泡在水裡的人有什麼不同——直到東衡遙轉過了她的身子,要僕人先將她拉上去。

  「啊!她……她……她是誰?」一看到水裡的人不是眾人以為剛才的少年,卻是一個絕俗的少女,雁姬首先驚呼出聲。終於,其他人發現也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怎麼一個跳下水去的少年一上來卻變成了少女?難不成……爺是把附近人家在水裡玩的少女給錯救上來了?

  一會兒,兩個渾身濕淋的人終於都被拉上甲板了。

  水荷全身都被包在一方乾淨的大布巾裡;而東衡遙則坐在她對面,兩旁下人忙著要儘快弄幹他。

  「爺,要不要我們帶這位姑娘進去換件衣裳?」儘管滿腹疑問,豔豔卻立刻自告奮勇、決定不管她是誰先討好東衡遙再說。

  「不必!」東衡遙和水荷同時拒絕——東衡遙是打定主意不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況且既知她的底細,想必要讓她著涼也很難;至於水荷,則是因為早驅離了大布巾下的水氣,根本不用人動手。

  而弄了個自討沒趣,豔豔偷橫眉瞟了這突然出現的古怪少女一眼。詭異的,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竟油然生出。連一向自覺貌賽天仙的花魁雁姬,也第一次在其他女子面前有這種揮之不去的挫折感。

  「爺,這小姑娘家住哪兒?要不要爺派人送她回去?」見東衡遙打一上船就盯著那少女不放,而且其中的眼神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濃烈佔有欲——雁姬終於也忍不住開口了。

  東衡遙的眼睛像利劍般掠過雁姬,投向船夫。

  「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靠岸!」他下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船夫果然是最聽話的船夫。所以,在很快的時間裡,東衡遙的交通工具由船,換成了馬車。當然,水荷在還沒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前,決定先由著他去。

  於是現在,她和東衡遙坐在馬車裡。

  黑色馬車向前奔馳,身後絕塵。

  寬敞舒適的車廂內,氣氛有些不輕鬆。

  一隻盛滿金黃液體的玉杯緩緩移到了她唇邊。

  「我突然想知道,神仙喝了酒會發生什麼事?」東衡遙含著深沉的笑。

  「你是想知道,我能不能被灌醉嗎?馬上瞧出他的惡劣心思,她接下了杯子。

  笑意轉淡,他俯近她,伸出手輕拈起一繒落在她身前的青絲秀髮。他將之湊近了鼻端前,深深吸嗅進屬於她的香氣。

  沒阻止他這仿佛包含某種神秘儀式的親呢舉動,她的心思乍起雲湧……

  根據老傢伙的說法,她這症狀就跟凡間一種病徵沒兩樣:

  戀愛。

  哈!戀愛?她愛上一個凡間男人了!

  花神跟凡人?!太好了!她瘋了!

  那該死的老傢伙竟然還恭喜她哩!

  雖然她們花界沒一堆多如牛毛、煩如龜毛的規矩:諸如跟凡人劃清界限、不准插手管凡間事、不准人神相戀啦……而她這荷花神哪!雖則花界沒這些定律,她自己倒是一向就不愛管閒事,更自動自發與凡人保持距離……所以也不用跟她提她會與凡人產生啥糾纏的事啦!可是……沒想到她二十年前一時好心大發,哄了一哄小娃兒,二十年後沒跟這變成大男人的小娃兒保持距離的結果,一路莫名發展下來至今,現在就連對一個凡人心動這檔事也沒錯過……

  嗟!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任務,只不過要一個凡人放棄討厭花的念頭行為,改過向善嘛!竟然任務還沒完成,她就榮登上被老傢伙恭喜的寶座了——而它老人家那一聲賊賊的恭喜還不是因為她已經完成任務,奪得了下一個一百年的月令花神之魁,卻是為了她是這一班花神裡,第一個傳回為凡人動心的冠軍!

  而為凡人動心也意謂著某些不可避免的情況的發生,例如:她最近在他身上施的法術失靈啦、她在他四周漸漸隱藏不住身啦……

  不過還好!這些意外狀況都只限於她對東衡遙。

  「就算你是花神……」東衡遙將她的青絲纏繞指間,凝視她的秋水橫渡,意味深長地:「我也不希望你是個守規矩的花神。你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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