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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屠征面色一白,冷汗流了下來,但仍舊未吭一聲。

  殷翱見狀,不滿道:「你不能輕點嗎?」

  「嘿嘿……」夏徂秋冷笑,「捉骨捉骨就是要用力,不用力怎麼捉?!我就這手法,不滿意你找別人醫去!」

  要是秦神醫還在宮裡,今日他豈用得著看他的臉色:「既然如此,你就好好醫,出一點差錯,我叫你『老不死』變『不老就死』!」

  恐嚇他?手下的勁力加了三分。

  屠征開口了:「要我痛死了,下任宮主會不會讓紫微垣宮當你的藥圃還是個問題。你若捨得拜月太液仙草為他人所有,儘管下毒手好了。」

  勁力不覺減了:「要不是看在那些藥草的分上,我才懶得理你的死活。要我來醫治這市井大夫都能醫好的斷骨傷,簡直是有辱我的名聲!」

  「哪裡是有辱你的名聲?」屠征笑得奇異,「我還要借助你的名聲。經你手的傷者病者哪個不是死裡逃生的,就讓它傳出我屠征傷重的消息好了。」

  「我看你身子沒事,是腦子有病!」夏徂秋吹鬍子瞪眼。

  殷翱皺眉:「征兒,你知道這樣做後果是什麼嗎?」群龍首若失了掌控的能耐,紫微垣宮內的波動將引起江湖乃至整個王朝的騷亂。

  屠征只是淡淡地將頭往後一靠:「我知道,義父。所以我要你先把屠戰找回來任代宮主一職。」

  「你——想退隱?」殷翱開始摸不清他的想法。

  「怎麼會?!」他嗤笑一聲,「屠戰當不當得來這個宮主,你我心中有數,我又不是真的傷重無治,讓他暫代只是為了穩定人心。」

  「征兒,你到底擺的什麼迷魂陣?」

  屠征的房門連閉了三日。

  當夏徂秋出來時,有人禁不住悄聲詢問。

  「沒救了,廢了!」夏徂秋氣急敗壞,被煩得甩袖而逃。

  一時間幾人偷笑幾人憂心。

  而月向晚封閉的耳朵無從探知一切事態,心也只能矛盾地懸在半空。

  自西北草場回來後,她就沒有再見過屠征,先是被責難地隔離在外,再者她自己也提不起去承擔後果的勇氣。

  從頭抗爭到尾,長望久盼的事終於在屠征的一聲令下後實現。

  坤山風王見過了,也該是他放手讓她離開的時候。

  他還能下令,傷勢應該不礙事。

  她如此安慰著自己,可下山的腳步沒有一步走得踏實。每一處警哨守衛,如臨大敵般草木皆兵。

  「戈夫人,當心腳下。」

  她神思恍惚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殷翱是「代屠征」送她下山的,一路對屠征之事隻字不提。

  不提就是沒事嗎?她只是微微擦傷,而當時他流的血卻足可與小霜河的奔流相較。

  她的腳步遲疑。

  殷翱回轉身來,神情晦暗莫測:「戈夫人?」

  「殷堂主,我——」她問道,「我能否遲些日子再走?」現在匆匆離去感覺如同畏罪潛逃,等她確定了屠征的傷勢無礙,她才能離得無愧疚。

  「這次的事非比尋常,若是長老追根究底,你只是宮裡弟兄的遺孀,宮主沒有立場保你。」殷翱嚴肅道,「但宮主既然已經下令讓你離開,就沒有人可以阻攔,你儘管放心。」

  她顫動的睫輕輕扇落,在眼下投出陰影:「那請問殷堂主,『非比尋常』是怎樣不尋常?」

  「戈夫人出了宮,自是恩怨兩消清閒人,這些都無關了。」

  她一震。

  這些不都是她所求嗎?她還在放不下什麼?屠征的恩情就當是他前世欠她的好了。出得了紫微垣宮的牢籠,自私又算什麼?」

  想想屠征的用心,想想已經還不了的債,想想這次若回去的局面,她也只是個陷在泥中無力自保的人,談什麼良心氣節?

  戈舒似乎也敏感地覺到了離開出生地越來越遠的氣息,不安地哭鬧起來。

  殷翱拿過一張數目不小的銀票,道:「這個下山後可用作盤纏,宮主怕你不收,早說好是送給你女兒的周歲禮。」

  山腳的迷霧林已近在眼下,日光裡帶著金彩的細散水珠四處飄移,在林端上蒸騰散發。煙水染透山嶂,層層疊疊的青綠已經遮蓋了剛行過的路。

  老樹不見、宮牆不見。

  「如此還煩殷堂主代我謝謝宮主。」枷鎖抖落,心卻莫明沉重,沉重得讓她難以負荷。

  石城,我究竟該怎麼辦?

  該將小霜河邊的救命之恩拋之腦後麼?

  出了迷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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