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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月向晚在戈石城背上抖了一下,埋頭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像是笑、又似是哭。戈石城勉強笑笑:「是嗎?」

  那人一拍手,又歎道:「這也是猜測罷了。唉,就算那蛇看上了尊夫人也沒用啊,一人一蛇,天差地別。」

  戈石城已無話可說。

  「不過,真的假的還不知道,戈爺知道的嘛——道聽途說不可信,咱們誰也沒見過那蟒長得什麼樣,所以到底有沒有那蟒,還是一個問題。」

  戈石城心念一動:「如果不是蟒蛇,那會是什麼?」他其實也不是很相信這種說法,因為聽起來似乎太玄了點。

  那人壓低了聲音:「不是蟒蛇傷人,便是人傷人了;戈爺想想平日有沒有什麼得罪之人也在這次盛會當中,他知道找戈爺不好下手,可能把腦筋動到夫人身上來了。」

  「一派胡言!」旁邊一聲冷喝。

  「啊?」那人嚇了一跳,忙轉身,「殿堂主!」

  殷翱的金眉與鵠鳥刺青,在昏暗中勾出猙獰。

  那人心生懼意,無聲無息地退了開去。

  「殷堂主。」戈石城叫了一聲,殷翱為堂主,雖然不是主搖光堂,但也算是他上面的人。

  殷翱看他一眼,道:「晨時寒氣較重,戈副堂主好像沒帶什麼衣物。」

  他呆了呆:「我不冷。」

  傻小子,你不冷,你背上的人才冷!殷翱舉手咳嗽了一聲,解下身上深紫大氅,手一揚揮了出去,剛剛披落在月向晚身上。

  「啊?」戈石城意外極了,「多謝殿堂主!」

  「尊夫人身體不適,再受了寒就不好了。」謝什麼?大氅又不是他的。

  「殷堂——」

  「你們——」

  「啊?殷堂主請先說吧。」

  殷翱表情嚴肅地道:「你們回新臥城,還要騎馬回去?」

  戈石城表情滑稽:「紫微垣宮山下,怕也租不到馬車……」

  「宮主的夫人那邊有兩輛馬車,現有一輛在我手中。既然你的夫人不能夠騎馬,我這一輛先借給你吧。」

  「啊!——我、我先前想的也正是這回事情——不想殷堂主你先想到了,我、我——多謝殷堂主!」他高興得連口齒都有點不清了。

  「小事一樁,不用掛在心上。」才怪!送馬車的人是恨不得你背上的人記得他每一點恩惠。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該起程了。」

  「殷堂主,告辭了!」

  馬車在晨光中漸漸遠去,殷翱一聲歎息:「征兒啊征兒,你給我找的好事做!」回頭揚目望去,似乎東邊日光露出一尖的山頭高臺上,白衣人周身籠著一重微漾光暈,逆光中看不清面孔,只見顧盼間,衣袂在風中翻飛。

  白衣黑髮,長身如玉樹臨風。

  見過屠涇渭大夫人蘇氏的美,上苦為那極至的陰柔驚歎,而這美到了她的兒子身上,陰柔化成兩分的邪氣,七分的神氣,還有一分的懶氣。世人容貌之美隨處可見,不算稀奇,少見的是這樣超乎形容的風華,使得容貌俊美而不流於脂粉,態度桀驁而不落於粗野。

  然而這樣出色的人,在她眼中沒有性別之分,引不出她一絲遐想。這不僅僅是因為他那種立於人前被高高瞻仰的優勢,更是因為她熟知糜爛冷酷的神魂也可以散發出致命的光華。

  誰撲過去,誰就是飛蛾。

  而現下,那抹燈火已經在木石樓亭臺上仁立大半夜了,似乎依舊沒有下去的意願,奉命而來的她和明香,也只有耐心等待。

  臺上看得見什麼嗎?

  幾百里的山水縮成一影,什麼都看得到,卻又什麼都看不真切,就如同他那奇怪的表情,皺眉是皺眉,微笑是微笑,但是似乎又不是那麼清楚。

  什麼都看不真切,什麼都看不清楚的風景,霧裡觀花般,美則美,但看了二十三年還看不膩、看不厭嗎?

  她不耐煩地想,表情卻平板冷漠。

  「少宮主,你的傷還沒有痊癒,該回去換藥了。」明香終於開口。

  他頭也懶得轉開:「日出奇景,難道你們沒有一分興致?』」

  「東邊日出在身後。」真是見鬼了。

  「日出雖然在身後,但時間一到,日頭總還會落到我前面來的。」

  「你要等日落?」上苦也忍不住了。

  他懶洋洋一笑:「你們等不下去了是吧?我也沒耐性,可是我非等不可。」

  「那你何不回頭,這樣就不必再等了。」

  他的神情莫測高深:「你們一群人擋在我與日出之間,就算我回頭,又能望到多少?」

  上苦、明香莫名其妙地對看一眼:「少宮主如果覺得這個位子好,我們自然是要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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