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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就上次滿兒來,我問她,她的小林哥怎麼沒來,滿兒不小心說溜嘴的。」

  大叔急問:「小林為什麼要刺殺大爺?」

  大嬸哀聲歎氣的道:「我也不知道。滿兒後來就什麼都不肯說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要是滿兒有來這裡,就可以確定她是不是小林,萬一是,我們收留小林,她可是殺人犯,我們會不會有危險?」大嬸極度擔憂。

  「你老糊塗了嗎?小林都快死了,哪還有力氣殺我們。只是,如果不通知大爺,不知道大爺會不會生氣?」

  「聽說大爺要成親了,麗穀要辦喜事了,應該沒空管這件事,我們還

  是想辦法找滿兒來吧,讓她問問杜大夫。」

  「要怎麼找滿兒?除非滿兒自己來,否則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進麗穀。」

  楚天雲心裡想著:她還在麗穀嗎?他們說閻河要成親,他到底要跟誰成親?

  她病得糊裡糊塗,一定是她聽錯了,閻河怎麼可能會娶親,他連親吻都不懂,他心裡哪有喜歡的女人。

  可是他有個青梅竹馬的方婉菁……一定是這樣的!他一定是要迎娶方婉菁那個跋扈的女人。

  他怎麼可以不顧她的生死!好歹她也拚足了力氣救了他一命,他怎麼可以這麼快就要結婚娶老婆!

  這裡真是個爛地方!她不想再留下,她想要回去,她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

  之後老夫婦的對話變得隱隱約約,她又陷入無邊無際的昏睡之中。

  眼前像是罩上一層霧,撥開層層雲霧,她仍是看見了。

  就像場夢境,有時她站在遠方看著這一切,有時又貼近眼前,有時她又與那個自己融為一體,清楚地感受到心情上的喜怒哀樂。

  大雪紛飛,油燈照亮一方空間。

  一個小小的身影迎著白雪,努力移動小小的步伐,來到一棵大樹下,樹下有一個被大雪覆蓋的少年,緊閉雙目,濃眉緊蹙,臉色慘白,整個人幾乎要融入雪色之中。

  她清楚知道那個小女娃就是她,那少年正是年輕的閻河。

  小手冷得發顫,還是推了推閻河;閻河的樣貌仍帶著稚氣,此時罩滿風霜,就像是一個瀕死的老頭。

  小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額頭,又拍了拍他那滿臉雪花的臉頰;他努力睜開原本緊閉的眼睫,眼裡有著完全不隱藏的訝異。

  小臉笑了,小手遞出一隻雞腿;她可以感受到自己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可是還是將雞腿給了閻河。

  閻河無言,只是愣住。

  然後,小臉頹喪的垂下,閻河掙扎著,最後伸出同樣抖顫的手。當大手握上她的小手時,不僅溫暖了寒冷的胃,還讓她得意的笑了。

  她心中沉甸甸的,是歡愉,也是悲傷;她看著小小的個頭硬要扶起高大的他,看著那吃力的表情,唇角卻帶著笑意。

  兩道人影互相扶持,在這深夜之中,明明該是漆黑一片,她卻看見那一大一小兩雙足印踩在那白雪上,也烙印在她心頭。

  畫面迅速跳動,她接著看見一大片翠綠田野。

  夕陽西下,澄黃的陽光柔和地照耀大地。

  她感受到那股羞怯及燥熱,心跳狂亂,她的眼神垂得極低,不敢直視前方那練劍的壯碩身軀。

  前方的閻河赤裸著上半身,露出結實的胸膛,即使是在練劍,依舊橫眉豎目,全身罩著戾氣,讓人退避三舍。

  她不敢靠近他,從來都不敢,只能遠遠的看著他;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敢直視他那銳利如刀的雙眸,就怕一不小心洩露了內心隱藏的秘密。若是如此,她不但無法再待在麗穀,還有可能命喪黃泉。

  那股無奈、懼怕、愉悅……五味雜陳的情緒,重重壓在她的心口,想叫卻叫不出口,讓她幾乎無法喘息。

  煙霧飄來又散去。

  湛藍穹蒼下,她看見閻河渾身是血,她更看到自己的無措,慌亂到幾乎要把自己的心給捏碎。

  眾人慌張地跑來又跑去,閻晨流下男兒淚、展劍峰呆若木雞、方婉菁哭天喊地、杜大夫眉頭深鎖。

  她不要他有任何意外。她跪在大地之上,只祈求老天爺讓他活下去,她願意以自己的壽命來換他的性命。

  她不眠不休照顧病榻上的他,看著他一日日從鬼門關回來,她的心飄呀飄也跟著舒緩,放下壓在胸口的大石,直到看到他無生命危險,她才悄悄退出他眼前。

  她無法親近他,一旦親近他,她心裡就充斥著愧疚。她是奉命來殺他、是他恨透的楚家人。

  為了不讓楚天鳳懷疑,為了能在麗谷安全的待下去,她只好將麗穀的部分行動偷偷地傳出去,讓楚家莊多幾分防範,也讓閻河不再殺更多的楚家人。

  她清楚明白,閻河不死,她就得死。她不殺閻河,閻河早晚會殺了她,那她寧願死在閻河手下,也不願殺了閻河。

  天際陰暗,狂風吹起,卷起滿地落葉。

  她終於聽見夢裡的聲音,是那一臉落腮胡的中年男人,但她仍看不清那半掩的容貌。

  「雲小姐,麗谷的地形圖繪製好了嗎?鳳小姐請你趕快交出來。」

  落腮胡男人笑了,詭譎而奸狡,讓她感到極端害怕。

  「再不交出來,鳳小姐說,別怪她不顧念手足之情。」

  天更黑了,無星無月,顯得淒涼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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