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情弦五十 | 上頁 下頁


  曹祿兒垂著頭,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

  「你讀過書?」

  「民女……識得幾個字。」曹祿兒猶豫著,處處小心。

  蔣太后點點頭,眼中有絲哀愁,「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人老了,回憶便是她生命的全部!」轉目看著曹祿兒流轉的秋波,她不禁微笑,「少年不知愁滋味,和你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麼呢?」

  曹祿兒斂眉,垂下頭去。

  沉吟片刻,蔣太后笑道:「見過杜康嬪!」

  「祿兒見過杜康嬪。」曹祿兒施禮,禁不住偷看蘭花一樣文靜的女子。

  杜康嬪的微笑當真是幽淡如蘭,「你有什麼話就對太后說好了,莫怕。」

  曹祿兒鼻子一酸,撲倒在地,「求太后救救我爹吧!他真的是無辜的……祿兒願意代父受刑!就算是要砍祿兒的腦袋也沒關係,求您救救我爹!」

  「這世上無辜的人太多了,哀家又豈能一一救贖……」蔣太后笑著,眼裡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憂鬱,「你真的願意代父受刑?就算失去性命也無所謂嗎?」

  曹祿兒瑟縮了下,「是!」

  蔣太后沉默許久,終於俯下身看她,「既然你執意要受罰,那麼哀家就罰你入宮為婢吧!」

  曹祿兒怔了怔,遲疑地問:「那我爹呢?」

  杜康嬪看著她,微微一笑,「一罪不及二身!既然聖母皇太后已經罰了你,還有誰敢再罰你爹呢?」

  「謝娘娘大恩大德。」看著翩然欲去的身影,她驚喜若狂。

  蔣太后緩緩回身,溫柔的笑如陽光溫暖著她的心, 「從今以後,你就以『錦瑟』二字為名吧!」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芒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臺花樹,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又是長亭,又是古道,又是陽關柳,又是離人淚……

  曹長天望著女兒,老淚縱橫。縱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何苦!何苦……」他曹長天真是枉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呀!老了竟還要孩子為他做這麼大的犧牲。情何以堪?!

  人都說官場險惡,其實,這世上是非最多的不是官場,而是那深宮禁院。幽宮深鎖,寂寂春秋,除了爭寵奪權、誣人排異,恐怕就根本無事可做了吧?自古以來,離權力越近就離死亡越近。他如何能夠放心呢?

  曹祿兒笑笑,強忍悲痛,「女兒會小心的。」

  「小心?」曹長天搖頭,「你這張嘴一氣起來就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禍從口出呀!祿兒,在宮中行事切記謹言慎行,不可大意……」

  「祿兒記住了!」垂首間,黯然魂傷。

  這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更怕、更怕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曹長天看看眺望遠方的墨窸,突然疾步上前,跪倒在地。

  墨窸驚詫莫名。

  「爹!你這是做什麼?起來呀!」曹祿兒急了,攙他他卻不起。

  「墨將軍,蒙您相救,老朽銘記肺腑。但此大恩此生恐怕無法報答……如今,卻要厚顏相求,求將軍看顧小女,保她平安……」

  墨窸苦笑,「曹大人快起來說話吧!」

  曹長天哀歎:「但求將軍成全老朽一片愛女之心。」

  「爹!」曹祿兒淒聲輕喚,早已滿臉的淚。身子一矮,陪跪在旁。

  看著這一老一小,墨窸只能沉聲道:「曹大人放心,若日後發生什麼事,墨窸定會設法保全令媛。」

  她悄悄抬起頭看他,陰鬱的心頭泛起絲絲暖意。

  再三揮手,看馬車遠去,她再也忍不住,將頭靠在墨窸肩上,淚如泉湧。

  墨窸怔怔,終於還是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肩。

  她再剛強,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沒有溫言低勸,沒有軟語寬慰,但他無聲的動作已撫平了她傷痛的心。抬起頭,她含淚的眸已有了絲笑意,「謝謝你!」

  墨窸笑笑,沒有說話。

  抹去淚,她揚眉問道:「為什麼答應我爹的要求?你不必勉強自己的。」

  墨窸一笑,淡淡地道:「何必拿話來試我?你一個小孩子怎麼那麼多心眼兒!」

  臉上一紅,曹祿兒啐道:「誰是小孩子了!哪個又稀罕拿話試你?」

  墨窸看著她,還是沒說話。

  曹祿兒扭過頭,忿忿地道:「將軍放心好了!我這無依無靠的孩子是不敢麻煩你墨大將軍的!」

  墨窸苦笑著搖頭,只道:「該回宮了,錦瑟姑娘。」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