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情弦五十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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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看你是『青詞』寫多了,人都糊塗了!」張延齡睨著他冷笑,毫不掩飾不屑與輕蔑。 「是、是……』嚴嵩滿面笑容。 現在他們瞧不起他嚴嵩沒關係,一朝他入閣拜相,便叫他們跪在腳下,惟命是從,到時候看還有哪個敢說他撰寫的青詞是無用的廢紙。那些敬神表文可是他的登天梯呢! 「嚴大人請回吧!」冷冷地斥退嚴嵩,張延齡逐散侍衛,「那個大膽的小賤人在哪兒?」 「回侯爺,關在地牢。」蓄著微須的師爺上前說道。 「嗯!」張延齡忽地皺眉,「那小賤人告的是什麼事?」 「就是得罪侄少爺的那個曹長天。」 張延齡想了很久,「曹長天?好像是福建的一個小知縣吧!還沒死嗎?」 「回侯爺,刑期定在臘月初九。後天……」 「哼!就先讓他多活兩天。」張延齡揮手道,「先去看看那小賤人,我倒要看看她一個小妮子哪來那麼大的膽子!」 黑暗…… 她睜開雙眼。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卻仍一直望進黑暗深處。不知是什麼地方傳來低微的呻吟,仿佛瀕臨死亡,除了痛苦,還有無法消除的恐懼。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怕嗎?何必怕呢?雖然等待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事,但她卻不讓自己去恐懼,去害怕。 人活百歲,誰無一死?既然怕與不怕,皆註定一死,又何必去怕呢?她只是不甘,不甘就這樣無奈地死去,反讓那些賊子風風光光地活於世上。她不甘!不甘!就算是化作厲鬼也決不會放過那些惡賊…… 門「吱」的一聲,有一絲光透進,那是月光?是星光?不!是燈光。一盞「氣死風」挑得高高的,一點一點地接近。燈後人影幢幢…… 「就是這丫頭?瞧不出會有那麼大膽子!」有人尖聲冷笑,見她毫無反應,便有人來踢她,「起來!別裝死!」 有人點著火把,突來的光亮讓她半眯了眼。眼前晃動著一個蓄著微須、一臉狡詐笑意的男人。她微仰頭,又看見一個一身華衣,笑容自大的男人。又是一個高官呢!她淡淡地笑,在別人看來卻是刺眼的嘲弄。 華服男子身後的侍衛一腳端來,「死丫頭,看清了!這位就是建昌侯……」 建昌侯?! 她吃了一驚,抬眼看他。這長眉鳳目的斯文男人就是她的仇人阿!刹那間,恨意如潮洶湧。 張延齡上前,捏著她的下巴,輕蔑地揚眉,「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罷了!瞧不出有那麼大的膽子……」 曹祿兒看著他,璨然一笑。在他們詫異的同時,一口利牙緊緊地咬住他的虎口。 張延齡驚叫,另外兩個也怔了半晌,才醒過來扯開她。 「混蛋!她瘋了!一條瘋狗!」 看著暴跳如雷的張延齡,曹祿兒笑了,沾著血的唇豔得妖魅,「你的血是臭的!」 張延齡怔了怔,突然一腳踹在她的胸口,看她在角落蜷成一團,恨聲地道:「給我打!往死裡打!」 侍衛忙應聲上前,「是,侯爺!」 「侯爺慢走。」師爺跟上去扶住張延齡,回頭看看任人拳打腳踢卻仍死死瞪著他們的曹祿兒,心有餘悸。 跟在侯爺身邊這麼多年,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因受刑不過,哭著求饒的懦夫他見過不少;酷刑之下仍能大罵的硬漢子也不是沒見過,但像這丫頭小小年紀就這般倔強的倒還真是頭一道見著。只可惜她是無法活著走出這地牢了,要不然可真不知會成什麼樣的人物呢! 「這死丫頭!本候要讓她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張延齡狠狠地罵著,面目猙獰,全找不出平日的儒雅風度。 鞭笞、杖責、烙刑、點天燈、絞刑……雖然很少見父親于公堂上動用刑罰,但也知牢獄中種種酷刑。 曹祿兒咬緊牙關,不哼一聲,只死死地瞪著他。 怕什麼?痛也不過一時,她只記牢了他的臉,便是陰曹地府也不饒他! 師爺別過臉,正要開門,大門卻「啪」的一聲被撞開,不禁吃了一驚,驚慌後退。 張延齡退了半步,看著湧進的軍士,突然挺身怒喝:「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建昌侯府!」 「打擾侯爺了!」一聲朗笑,墨窸笑容滿面地走進來。 「墨窸!將軍去而複返所為何事?」張延齡瞠目怒視。 墨窸冷笑,「奉旨擒賊!」 張延齡一呆,看清他手中的黃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好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墨黑衣,敢情你是用個死丫頭來麻痹老夫!」 「比起侯爺,末將還差得很呢!」墨窸淡淡笑著,全不把他的辱駡放在心上,「就請王爺隨末將走一遭吧!」 「混蛋!」張延齡掙扎著,卻掙不脫如鐵爪般抓住他的手掌,只能忿忿怒駡:「墨黑衣!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不送了,侯爺。」墨黑衣淡淡一笑,不看滿臉恨意的張延齡,逕自向裡面走去。 在燈光下看清遍體鱗傷的她,怒氣之余竟是莫名的懊惱與歉疚。橫一眼跪在一旁發抖的侍衛,他冷哼,俯身抱起她。 以為她已暈過去,她的眼卻亮晶晶地閃著光,「你利用了我——別否認!」方才一切聽得真切,雖然虛弱,她卻仍要抓牢這惟一的機會,「我也算是幫了你的忙——就算是你欠了我一個人情吧!」 墨窸無語,卻終於點頭。看她精神放鬆後暈了過去,唇邊猶有一絲安心的笑,不禁一歎,這女孩已受太多的苦難,而她的痛苦中也有他所加予的,雖屬無心,卻讓他感到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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