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女冠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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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玉冷哼了一聲,有意無意地掃過她泛上紅暈的臉。瓊玉一把掀開車簾,「又怎麼啦?」 外頭車夫應了一聲:「有人跌在車前,這就攆了去。」 「哼!你們也動作快點,要是誤了面聖的時辰,你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瓊玉冷哼著,把一肚子的酸氣都撒在車夫身上。 無名揚了揚眉,忽然出聲道:「慢著!」 見無名跳下身,妙清怔了怔,忙跟下了車,還未站穩就聽見無名溫然道:「既然跌傷了,就要看大夫。不如你先送這位大叔去看大夫,再來接咱們好了。」 「……」妙清心裡打了下鼓,沒想到師父會這麼做,可瞧著無名去攙那跌在地上的老漢的認真模樣,又不像是在說反話。 「那怎麼行?!」和瓊玉一起反對出聲的還有那個驛館的車夫,「我說無名道長,小的可是送您去面聖,這事可不是小事,耽誤不得的。」 「可不是!師父何必為了一點小事就耽誤時間呢?」瓊玉皺著眉,捏著鼻子。這摔傷的老頭兒一身補丁,髒兮兮的說不定是哪來的叫花子呢!別說扶他會髒了手,就是近近身也染了一身的穢氣。她掩著鼻看著近身相扶的妙清,在心裡冷笑:這世道,裝好人又有什麼用呢?只怕沒得了好報反要惹一身麻煩。瞧瞧,那老頭這回還不是賴上啦! 這頭瓊玉皺眉,那邊無名已平聲道:「無妨,貧道可先行一步,絕不會誤了時辰。」 車夫皺皺眉還要說什麼,妙清已上前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施主多行善事,必會有好報的。」 「這……」掂著手中的碎銀,車夫動了心,「好吧!那就麻煩幾位師父先行一步,小的把人送到醫館就趕上來。」 眼看著馬車絕塵而去,圍觀的人也都散了,瓊玉忍不住冷笑,「師姐你還真是本事!連俗人的這一套把戲也演得這麼精!」 妙清一笑,忽然道:「難道師妹以為披了一身道袍,就真的是跳出俗世之外了嗎?」說到底,不過是披了道袍的俗人罷了。就連師父——還不也是個俗人!可能道家與佛家的最大區別就在於此吧?道家追求的是現世的福報、肉身的喜樂,而不是來世的虛無飄渺。所以,歷朝歷代任國師得恩寵的多是道士而不是和尚——只因為,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過是個貪圖今生喜樂的俗人罷了! 這就是皇宮——那連綿的宮牆,宏偉的建築,飛翹的屋簷,奇異的珍石,常青的松柏,隱約的香氣……當風吹過時,簷上的銅鈴便發出沉悶的鈴聲,像是歷經蒼桑的老人在歎息。 無名垂著頭,恭謹地隨在帶路的小太監身後。看似平靜,心裡卻像是開了鍋的沸水般翻騰。這就是皇宮!聖朝權利、政治的中心!他終於還是回到了這裡…… 「主子,老奴不能再侍候你了……今後,你要自己多保重。」 「要做道士嗎?做道士好啊!總比呆在那個吃人的地方強得多!做道士好呵!好……」 「那是主子你該得的!蒼天不公——怎麼竟能那麼狠心呢!」 那些陰暗黑夜斷斷續續、反反復複地囈語時至今日仍像是鋸子慢慢地鋸著他的心。老天其實還是很公平的吧?總算還是給了他復仇的機會!無人知曉呵!在這樣明媚的陽光下,復仇之神卻已如蝙蝠般張開雙翼乘風潛入…… 唇邊勾起陰沉的笑,無名的臉愈顯詭魅邪氣的俊美。偶然地抬頭,讓從旁經過的人驀地打了個冷戰。 「站住!」面白無須、手執拂塵的老太監慢慢踱過來,聲音古怪地微顫著,「我說小德子,這位道長是皇上今個兒要見的?」 「回何公公,這是福王爺舉薦的無名道長。」小德子一臉的巴結,「我說無名道長,你還不快給何公公見個禮!你要功成名就可都靠何公公在太后、皇上面前說的一句話啦!」 何公公?!是他?無名不動聲色地抬起頭,恭敬地施了一禮,「無名見過何公公。」 「道、道長不必客氣。」仔細瞧過,才知剛才真的不是他眼花,「好像……」含糊地說了兩個字,何連長覺出失儀,忙道:「既是面聖,可不能耽擱了。你們先去吧!」忍不住再瞧一眼,何連長陰沉著臉思忖:「難道真的是沒死?要是真的沒死可也有這麼大了——難道他真的騙我?」 「公公,剛才那位何公公是?」拐了彎,回頭已瞧不見人影,無名故作好奇地問著。 「何公公?何連長何公公道長你也不知嗎?」小德子哼了一聲,又自嘲似的道:「也是!你們這宮外頭的老百姓哪兒有心思打聽咱們這些身有殘缺的閹人呢?!」 「公公這是說哪裡話?」微笑著,手中已送出一張折得整齊的紙塊,「以後還要勞公公多照應。」 漫不經心地哼著,小德子接過只瞧了一眼,立刻雙眼一亮,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花,「這怎麼好意思呢?無功不受祿,小人哪裡擔當得起呢?」打著哈哈,手裡頭的銀票卻已掖進袖子,「早就聽說福王爺是眾蕃王中第一個財主,今兒瞧見道長這氣派,想來這話是差不到哪兒去了。」 無名淡淡笑著:「一點心意,還望公公不要嫌棄。」 「哪裡哪裡,是咱家這做奴才的高攀了。」小德子哈哈笑著,臉上的神情越發多了幾分親近。 無名一笑,任他在衣襟上拍了拍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眼裡卻隱了三分不屑,「那位何公公在皇上面前很得寵嗎?」 「那倒也算不上,只是何公公早年就侍候太后她老人家,算是老人啦!在太后面前也算是個有臉面的奴才,皇上生性孝順,對太后跟前的人也好三分。我說無名道長,宮裡頭的事兒您也不用惦心,既然是福王爺舉薦您的,這宮裡頭的自然早就打點好了。您只要在皇上跟前露了臉、得了寵,那就什麼都有了!」 「多謝公公提醒。」無名笑著,一路聽著小德子把皇上平日的性情、喜惡巨細靡遺地說了一遍。 性情溫吞,喜財好色,附庸風雅,迷戀仙道,一心求取長生之法,和他從前得到的情報出入不大。無名已在心中勾勒出那登基不過五年,年少風流、體虛身弱的皇帝的模樣。待真正見了,才知還是漏了一些。人人都說皇室中最富的是福王,最霸道的是滇王,最聰明的是英王,可偏偏當了皇上坐了江山的卻是最最無能的一個。但真正見了才知皇上並不是外間流傳的昏庸無能,不過是未把才能用在治國之上罷了。想想真不止他一人小看了皇上,就是那位心懷不軌的皇叔福王何嘗不是輕視了對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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