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我愛由我不由天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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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迎著嬌麗幽怨的眼神,「這種事不是一句『要』或是『不要』就說得清的。人的感情是很難控制的——哪怕是你自己!」 聽了他的話,嬌麗反倒笑了。這不是她早就預料到的嗎?如果他是那麼容易就變心的人,她又怎會暗暗喜歡上他呢?終究只是一場如煙而逝的綺夢啊!轉目望著盈盈而來的嶽紅紗,她淡然道:「要使美夢成真,可千萬別怕辛苦。」 蘇伯玉沒說話,也沒挽留,只專注地望著走過來的嶽紅紗。很久以前,她就這樣一直牽引著他的目光,佔據著他的心靈。 紅紗走近還未說話,身後的段紅杏已追來了,「我說女兒呀,娘都說了你多少次了,你怎麼就是不肯改呢?要是咱們怡春樓的姑娘都像你這樣侍候客人,那咱們這生意可真真是不用做了。」 紅紗冷笑,淡施脂粉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畏怯,「就算我是煙花女子,也是個真真正正的人。既然他不把我當人看,不給我做人最起碼的尊重,我又何必尊重他,把他當人看呢!」今時今日,以她為怡春樓創造的財富,再也不必仰其鼻息而活。這世上,金錢未必是萬能,但至少實在地為她帶來了該有的重視與敬畏。 對著她,段紅杏也只有低歎:「那你也可以婉轉些,何必要得罪客人呢?」 紅紗嗤笑,「媽媽放心好了,越是不易上手的女人,男人就越是有興趣,你不必怕他不來送錢的。」 那倒是,男人都是犯賤的。紅紗今日的脾氣多少也是被那些男人嬌縱出來的。目光一轉,段紅杏倒真是有些同情這蘇伯玉了,「蘇公子,昨兒新近了一位清倌人,可要試試?」 當那女孩兒是一道點心嗎?蘇伯玉只是微笑。 反而嶽紅紗笑道:「那位小妹妹清麗可人,聰穎靈秀,你不妨見見。若合意就為她贖了身帶進府去,也好解個悶。」 「我不缺解悶的伴兒。」蘇伯玉牢牢地看著她,「今天是初一。」 「我知道——所以我特意繞過來聽你那些逢初一十五必來的廢話。」紅紗不耐地揚眉,眼中卻隱隱有絲不安。 「嫁給我,我會給你一生一世的幸福。」 重複了無數次的話,為何每次偏偏能聽出更多更濃的真誠與愛憐? 「我不嫁!」她低下頭,重複同樣說過無數次的拒絕。重複了太多次,多得讓她自己都在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仔細考慮過,還是只是因「拒絕」而拒絕。 「雖然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但並不表示我會因此愛上你嫁給你——你知道,我不會嫁給一個嫖客。」自幼長在妓院,歡歡喜喜「從良」的她不是沒見過,「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這世上哪個女人是心甘情願做了妓女的?也便因此,「得遇良人,逃脫苦海。」成了所有煙花女子的夢。只可惜那些歡喜而去、滿心幻想的女人到最後卻沒一個落得好結果,不是被負心人拋棄,重拾舊業,就是被納為妾室後受正室欺壓,最後鬱鬱而終。勾欄院中最常聽的便是「這世上沒一個好男人!嫖客比妓女更無情……」那些話她聽多了,記住了。卻不知為什麼那些對她說這種話的女人最後卻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跟著那些臭男人跑了。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難道我看起來真的像個會負心薄情的男人?」多可笑,三年了,連他那個固執的老爹都只能默認他的行徑,卻還是得不到佳人首肯。 嶽紅紗沉默,終於決定一次解決所有的問題,「你和我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是官宦子弟,而我則是沒人要的私生女。你為什麼愛我?我憑什麼愛你?別說什麼愛沒有理由、沒有距離、沒有界限的廢話!這世界並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她抬眼看他,極其殘忍地道,「你我之間永遠都只能是妓女與嫖客,就這麼簡單……」 「我不是『嫖客』!」他終於壓抑不下怒火,「除了那一夜,這些年來我一直尊重你、愛惜你——你豈可一句『嫖客』就否定了我對你的心意?」 就因如此,他才對她具有特別的意義。就算她永遠都不會愛他嫁他,卻會記著他的好一輩子。她這樣想,嘴上卻冷冷地道:「那是你傻!如果你不是這樣傻,至少你還可得到我的身子——不像現在什麼都沒得到。」 「你——你好!」他氣得發抖,心裡又痛又酸,幾乎忍不住流淚。匆忙扭身,他甩袖而去。在慌亂中幾乎撞上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老者,「對不起。」他扶住那衣著華貴、面容嚴肅的老者,倉促中未曾看到紅紗驟變蒼白的臉色。 含怒而去,蘇伯玉沒想到那會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紅紗。因為第二天,「怡春樓」中豔冠洛陽的名妓紅紗便被來自長安的杜姓富豪贖了身,悄悄地離開了洛陽。那一年,正是大唐天寶十年的春天。他總是想,那夜他不該那樣憤憤離去。若他在,事情或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他遺憾著歎息著,而時光在日出日落、花謝花開中悄悄流逝。一轉眼就是兩年過去了…… 在洛陽街頭再見紅紗,實在是個意外的驚喜。蘇伯玉狂喜,癡看她清瘦卻依然美麗的臉龐。怎麼也看不夠、看不厭。 「你瘦了好多……」側身避過身後的行人,他伸手相挽,她竟沒有避開,反而順從地隨他避到簷下,「你——變了好多……」 前塵如夢,往事如煙…… 在杜家的日子是她不願回首卻無法忘卻的。或許,那是老天對她的一種懲罰,讓她永遠都記得自己是個弑殺親父的冷血畜牲…… 「人總是會變的……」她淡淡的笑總讓他覺得有些悲傷,這樣的她是有些陌生的。 「你——」終究還是沒問出口,看她的樣子,這兩年必是過得不順心,只怕他的關心反讓她勾起舊傷。 反倒是她落落大方,「多謝你一直叫人看顧我母親的墓地,真不知該怎樣感激你才好……聽說你上個月娶了朱家的千金,我竟連份禮都未相送,要到這時候才恭喜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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