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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好大閒情啊,兩千多人拿著一張廢紙辛苦跋涉數百里,就為著和他們躲貓貓來了,現在這麼一大群一大群地看過去,好心動——

  霍青機忙大灌一口酒,依依不捨地暫時別過目光。

  孟含暉居然敏銳地發現他的狀況不對了——事實上他也不是太敏銳,霍青機身上的血腥氣不只可以聞得見,簡直就可以看見了。立即提醒道:「老大說了,這次情況複雜,我們只要自保就好,若出了手,就不只是對上一個府衙那麼簡單了。」霍青機哀怨地咽了一口口水,「我知道。」不過,這麼大的一塊餡餅就擺在眼前,他不能吞下去,垂涎一下總是可以的吧?

  鬱鬱地往後仰倒在粗糙的枝幹上。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畫餅充饑再淒慘的事了。

  目瞪口呆。

  「這、這是什麼意思?你們幹什麼?」

  四肢的穴道都被封住,一身鮮紅嫁衣的少女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眼珠子費力地轉來轉去,打量著如飛般在她臉上頭上緊張折騰的兩雙柔荑,被晃得有些眼花,心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警惕——她再遲鈍也明白了,這些人的舉動,和拿著刀在豬的脖子間比劃的屠夫沒什麼差別,打扮好了,就該送她上供桌了!

  「閉嘴,不准動!」一旁的雲錦習慣性地就揚起手,忍了忍,終於放下,嫌惡地看她,「剛上的粉又不勻了,翠歡。」

  被點名的丫環忙拿過粉盒,重新細細描補。

  「我有喜歡的人了,」溫宣桑惡狠狠瞪她,只是礙於不能動彈,威力很遺憾地消減了兩分,「你敢把我送給別人,小心我放火燒你全家。」這在她的概念裡,已是十分惡毒的威脅話語了。

  「喜歡——」雲錦倒退兩步,眼神很有些不可思議,「不知羞恥,這種話你也好意思掛在嘴邊?另外,別忘了,這也是你家,你放什麼火?」

  「我就是喜歡喜歡,關你什麼事?你還沒資格說話。這個家我早就不要了,你們我也全都不要了。」眼眸瞪得大大,努力撐著不要有東西流出來,到了這種地步——這種地步,是真的沒有任何好再去期待的了,「你現在不放我,一路上機會多得是,我總能逃回來,你的夢最好醒醒。」

  毫無愧疚毫不猶豫,和被大哥揭穿的那個一樣,到底,要利用她到什麼程度呢,不毀得她什麼都不剩,就不捨得罷手嗎?

  門邊的黑影已靜靜站了一刻有餘。

  並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嘛。笨雖笨,總算還肯看清事實。不值得付出的,不需要拯救的,放手任他們窩裡鬥得腐爛去,多好?不加上一把柴就已足夠仁慈。

  那個人——該說是狠心還是善心呢?知道了雲霏和這個家的恩怨,也知道了她還肯對所謂的親人心軟,於是半點不猶疑,大大方方將陰謀攤開到她面前,絕不代為隱瞞,絕不怕她傷心,就是要她難過灰心,但並沒有一絲責怪的打算。然後,眼都不眨切斷她和外界的最後一點聯繫。

  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了,誰也分不走搶不跑了,完滿。

  慣然懶散的笑顏下,某一程度來說,是和他一樣陰冷的靈魂。認定了自己的東西,即使自己不捨得動,也絕不允許有別人的存在,寧可就在一邊牢牢守著。

  看上去完全不像土匪,手段也實在不夠狠辣的人,很容易讓人遺忘溫良面具下的本質,他不輕見血腥,大概不過是沒有被犯到逆鱗,所以懶得計較罷了。

  ——親愛的大哥,這一個已經落網,你卻總也不肯睜眼,沉浸在「好哥哥」的犧牲角色裡不能自拔,那麼,我只好說,我等膩了。

  優雅的唇角微微地翹起,乍看上去,真是春風一般溫柔的弧度。

  「……」雲錦察覺到什麼,驀然抬首,啞然。

  堂外朝陽已升,一地光影流轉。從她所在的角度,看不分明門邊人的面容,連帶那一抹弧度也同樣不清晰,曖昧的晦暗中,感覺上明明是少見的柔暖若斯,卻又仿佛要劃破什麼一樣的銳利。

  很——奇怪啊。

  她在不安什麼呢?雲錦發怔,拿這丫頭代替,是三哥親口允了的,只要過了今日,她就逃出生天。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三哥這次會站在她這一邊,不過又怎樣?結果不會對她不利就足夠了。

  之後混不混亂才不用管,反正都結束了。就是這樣,雲錦的心情重新好起來,只要——只要過了今天就都結束了。

  「……痛痛痛,你們幹什麼?想殺我就直接點,幹什麼折磨人?」眉頭瞬間凝成一團,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就知道這個女人歹毒心腸,害得她這樣還不滿意!

  雲錦被嚇一大跳,捂著耳朵倒退兩步,「吵什麼?野丫頭,要不是你這麼大了連個耳洞都沒有,你以為誰高興費這個事?放心,你這條賤命現在還有用處,死不掉。」

  溫宣桑一把火熊熊地燃燒起來,「你才有毛病,你喜歡在耳朵上戳洞,隨你戳十個八個,為什麼還要往別人耳朵上戳?」居然是用那麼尖利那麼寒光閃閃的針耶,這些年大哥護得她好好的,哪裡挨過這麼痛的傷。嗚,真的好痛——

  「忍著點,一會就沒事了。」一根沁涼的手指拂過她面頰,「別哭,妝要花了。」

  好冰。宣桑瑟縮了一下,滿滿的淚意全被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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