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槐綠 > 溫良如玉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雲錦看著他動作,怔怔地,竟然忘了阻止和驚慌,潛意識裡,竟詭異地感覺,有點嫉妒床底下的那個人——

  雲三伸進一隻手,把床底下那個肉粽拖了出來,拿出她口裡的布團,打量了一下,「原來是你。」

  溫宣桑啞啞地咳了兩聲。她從被抓到現在滴水未進,嗓子幹得一時說不出話。

  雲錦聽到她的咳聲終於回過神來,赫然倒抽一口冷氣——她在亂想什麼!

  「你來幹什麼?找死?」

  溫宣桑大大愣了一下。印象裡,這個三哥的娘死得早,一直是和她一掛被欺負的,除了不會哭之外,沒比她出息在哪裡。怎麼現在——會是這種口氣?而且看上去,雲錦還十分忌憚他的樣子。

  「那個,我沒找死的意思。」還有點呆地答道。

  雲三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那就是要別人死了?是你的話,我看不出有什麼差別。」

  宣桑又被刺激了一下,小聲嘟噥:「就算吧,我本來也沒準備活著回去。」這人好毒的嘴。

  「何必這麼英雄?都覺得自己死了也無所謂嗎?」雲三忽然冷笑了一下,沁涼入骨,「橫豎活膩了,也別太浪費。雲錦,照你的意思辦。橫豎人家就是來送死的,怎麼好辜負?」

  眼中黑暗的氣息漫捲,掩不住,也不想遮掩。為什麼都這麼喜歡往虎口裡送?笨蛋就該乖乖地等人拯救,做不來動腦子的事就應有自知之明,逞的什麼強?這些人又有誰稀罕?死了也只是活該,還要被想救的人踐踏上兩腳打上沒用的印記。雲錦心中一喜,轉見他的神色,又不由打了個寒戰,硬著頭皮道:「三哥,你、你說真的?」不管為了什麼原因,有了轉機總比沒有的好。

  溫宣桑卻傻了眼。愕然地微張著嘴,遲來地有了害怕的感覺——她不怕雲錦,也並不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被抓後,腦子一直都耗在如何逃出去的問題上,對於自己將有的遭遇,其實沒有什麼真實感。

  但現在,同樣的事情,由這個人說出來,不知怎的,被逼代嫁這個原來還覺得很遙遠的事瞬間便被拉到了眼前,那種恐懼難過——也好像同時被拉到了心底。

  雲三淡哼了一聲,誰也不看,竟逕自走了。

  宣桑費力地仰頭,看見雲錦開心得暈紅的半邊臉頰,眼前只覺得一片黑暗。

  大哥……

  這種時候,為什麼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只想得起你呢。

  祁連山。

  晌午,陽光由不知名高大樹木的間隙間灑下來,絲絲燥意,已隱隱有了盛夏的影子。

  霍青機半仰半躺在一根粗大的枝椏上,灌了一口酒,打了一個哈欠,問道:「小孟,大哥真的交代了,我不能動手?」

  孟含暉慎重地點頭,「是的,二當家。」

  霍青機沉默了一下,低下頭去,眼神慢慢地轉了一圈,撇撇嘴道:「那交代就交代了,讓你們一、三、五、七、九——一共十個人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是什麼意思?」

  孟含暉繼續慎重地道:「這也是大哥臨走時特別交代,怕二當家玩得太開心,忘了休息。」

  「大哥真是體恤我。」霍青機笑眯眯地道,「不過沒關係,我真的不累,你們不用擔心我。」

  孟含暉答道:「二當家,我們不是擔心你,是擔心那些官兵。」

  他左邊的小嘍羅一號補充:「他們只有兩千多人,真的經不起二當家您的蹂躪。」

  「胡說。」霍青機嚴肅地板起臉,「難道你們都忘了,那些混蛋是要來毀掉我們的家園,搶走我們的妻女財產,把我們送到邊關去充軍?你們不跟著本當家去趕走敵人,還要替他們說好話?」

  小嘍羅二號答道:「那個惡婆娘,搶走也就搶走了。」天天踢他到床底,腰比他還粗,還不如去抱水桶。

  三號跟進:「我們的財產本來也是搶來的,大不了再去搶就有了。」別人的東西,何必心疼嘛。

  四號繼續:「我們這裡離邊關也差不了多遠,不過多走幾步路,還能出去轉轉。」

  孟含暉最後總結:「最重要的是,有二當家您的存在,以上是絕不可能實現的。」而且,如果不是有老大的禁令在,二當家倒是很有可能去霸佔那些官兵的家園,搶走他們的妻女財產,把他們捆成粽子,從祁連山上一個一個——不,是一串一串地丟下去。

  相比起千秋寨名義上的老大來,這個坐第二把交椅的、看上去絲毫沒有危險的人才是個名副其實的「土匪頭子」。

  「真沒出息。」霍青機不滿地埋怨,又灌一口酒,「讓我小小放鬆一下會怎樣?不然,我保證不會過分子式,你們當沒有看見就好了。」

  孟含暉堅決地搖頭,他是這個臨時十人牢頭小分隊的隊長,任重道遠,絕不能鬆懈,「二當家到時候你一定會過分的,老大說,蒼蠅見了血,絕不捨得只叮一口就飛走。」

  「咳、咳咳——」霍青機被嗆到,「真傷心,難道就不能找個好聽點的比喻?」

  加急飛鴿把他召回來,以為可以放手大玩一場,他原來就是因為在山上呆得實在沒趣才走了的。沒想到軟心腸還是軟心腸,只肯讓他改了個防守的陣勢,怕他暗地搗亂,自己雖走了,卻居然還私下吩咐別人看著他。

  ——他其實沒想過,不是溫良玉的心腸軟,而是他霍二當家的心腸比起別人,實在是太硬了些。

  霍青機看看下面堅守崗位的眾牢頭,再大大歎了口氣。他在這裡已經坐了兩天,外面黑壓壓的兩千多人也在原地整整折騰了兩天,就是找不到要攻打的目標,吵吵到現在,隨便抓出一個都是兩眼圓圈,形容狼狽,步伐暈沉。

  真不明白,這些人的腦子都是餿掉的豆腐做的嗎?陣勢的確是千秋寨的保命符,但誰說了陣圖就可以等同於命根子了?陣勢既然能建,當然就能改,既然改了,那過時的陣圖和廢紙又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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