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槐綠 > 溫良如玉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溫宣桑脖頸都紅彤彤的了,不知是熱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你你你——你們都給我滾去洗澡啦!」鬱悶鬱悶,他為什麼要和臭男人討論這種事情啊!

  兩個嘍羅見他動了真氣,一片好心被糟蹋成驢肝肺,委屈地低著頭抱著衣褲走了。

  溫宣桑無力地吐出一口氣,對著天上繁星翻了個白眼,呼哧呼哧地繼續跑去廚房拎水了。

  溫良玉身為寨主倒沒他那麼多講究,但,要他和一百多人擠在一起下餃子那也是萬萬不成的。武功在這時發揮了獨特的效用,寨主大人拿了衣物,施展輕功,半盞茶的工夫已趕到了溪流的上游,痛快洗去一身沾膩。

  眾嘍羅自然不可能想到,他們此刻洗的已然是別人洗剩的洗澡水了,也自然,溫良玉對此不會有半點愧疚。

  神清氣爽地回了寨,溫良玉不經意看到桌角放著的金創藥,心裡遲疑了一下。

  算了,宣桑額頭的傷雖然不重,動用金創藥有點小題大做,不過那小子體質弱得很,萬一處理不慎,臉上留下傷痕總不是什麼好事。

  這麼想著,他信手撈了藥瓶在手,推門出去。

  隔了五步遠,見著陳舊的窗紙透出朦朧泛黃的燭光,溫良玉微蹙眉,宣桑不會是在浴桶裡睡著了吧?燭火暗成這樣,也不知道要剪一下。

  加快了悠哉的步子,已是提前抱了「那個笨蛋睡著了」的想法,溫良玉沒多考慮別的——事實上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考慮的,就算給他看見不該看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好避諱的,於是直接加力推門。

  山寨裡沒屏風這種奢侈品,他一推開門,就見到那個他以為睡著了的人。不過,室內燈火昏黃,霧氣蒸騰繚繞,能見度其實極低。

  而以溫良玉的眼力,也不過只能看到木桶裡背對著的單薄白皙的雙肩,隱隱約約的,那線條極是優美婉轉,甚而有幾分惹人可憐的意味。心裡突地一緊,莫名地竟覺得不敢再看——偏偏眸光定在那裡,腦中再如何覺得不妥不妙,居然硬是移不開去。

  像是——著了魔一般——

  他推門弄出的動靜不小,溫宣桑大駭之下早已轉過頭來,見著是他,一時也怔住。但旋即回過神,驚嚇得整個人沉進了水裡,張了嘴,吐不出聲音,試了幾次,終於從嗓子裡擠出兩個字來:「……大哥?」

  聲音低啞,大約是在水裡泡久了,乍然開口還有一些些晦澀,於此時同樣曖昧難解的室內聽來,別有一種陌生的天真的魅惑——

  他真是瘋了!

  霧氣裡對上那雙澄然惶恐的眼睛,溫良玉不自禁倒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腳跟懸空到了土階上,他一無所覺,又退了一步。

  一腳踩空,直接落到下一階的腳底震得微微發麻,昏眩的神志終於清醒過來。閉上眼,上前把被他蠻力推開的門重新砰地關上,收回的手忍不住地顫抖。

  室內一片沉寂。

  溫良玉怔怔在月光下站了一會,猛然轉身發力往山寨外奔去。

  出了寨門,他足下不停,施了輕功在山林間穿梭。一輪圓月銀盤似的掛在樹梢上,亮晃晃灑下銀輝,照得腳下崎嶇的路幾乎如同白晝一般。

  真反常——反常即為妖——

  反常——即為妖——

  真氣一滯,腳下踉蹌了一下,刻意不去控制,也不試圖停下,自虐一樣直直撞上前方堅硬的胡楊樹身上。

  頭一陣劇痛,接著更加昏沉,滿天繁星全繞到了他眼前。

  身上的燥熱沒有絲毫減退,心頭堵得喘不過氣來。

  怎麼會這樣——

  抬起手,用力按住眼睛。

  終於,終於不能再騙下去了,終於不能不承認了,也——終於回不去了。

  費了多少力氣,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決不肯承認,壓下所有隱約的蠢動,拼了命告訴自己只是兄弟之情。催眠一般反復,告訴自己只是笨小孩太可愛,什麼都不懂,那樣只一心信任他,隨時隨地纏著他,所以忍不住要時常去逗他寵他,故意忽略心底真正的心思,把所有對他做出的親密舉動都貫上「純潔」的旗號——

  但終於到了,騙不下去的一天。

  他竟是連自欺都不能了——苦苦地笑,對那小鬼,他到底放了多少心思下去?

  不該放任的,一時自欺的後果導致他一陷再陷,終於再也回不了頭。

  剛才問我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很排斥?

  當然!

  當然,當然。

  連自己都覺得恐懼一直不敢承認的事,難道還指望那小子會有別的反應嗎?

  好多餘的一問,好多餘的奢望。

  他一定是病得不輕了吧,對一直天真喚著他「大哥」的少年生出那種心思的自己——一定是瘋了。

  順勢滑坐在樹下,捂著眼睛的手指更加用力按下去,到連眼珠都覺出酸脹疼痛,心裡堵著的那口氣才露出個縫隙。

  真是自虐了——卻一定要做點什麼,一定要借著另一種更強烈的感覺才能壓下心裡那股害怕,和,那壓著的只有一點點然而一放出來能將他生生吞噬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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