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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這次的事端殷采衣終於不能悠哉坐視了,因為根源出在將離坊裡。

  那片他一直覺得看得頭痛的海棠花林,一夜之間繁華落盡,富貴全失,只餘一地灰敗。

  襯著光禿禿連嫩葉都掉光的樹枝,分外怵目驚心。

  數人看著地上連綿著厚厚一層的枯敗花瓣,芳華顏色一夜褪盡,均是毛骨悚然,怔在當場。

  這情形委實太過詭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沈忍寒,他蹲下去,吐出一個字:「毒。」

  症狀再明顯不過,度砂跟著蹲下來,臉色難看之極,「好得很,我們都成死人了,堂堂將離坊成了別人的後花園,來去自如。」

  沈忍寒臉色凝重著,起身去觸摸樹身,劈開了一個枝椏,裡面的顏色已成了灰黑色。

  他吸了一口氣,「毒素侵入枝幹,應該是全無救了。」

  「這麼一大片——」度砂閉了一下眼,「這損失我們會賠死的。」他分管的是賬目匯算,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最現實的問題。

  沒了花葉的遮擋,陽光直接照射下來,非但感覺不到一絲溫暖,處在其中倒像是一個不見底的墳場,沒有一點生機。

  一直沒說話的殷采衣打了一個哈欠,平平常常地道:「度砂,即刻修書回總齋,說明這邊狀況,我以身家擔保,半月之內找出兇手,逾期自去請罪。」

  此事斷然瞞不過去,出在他治下,怎麼說也是個懈怠職守之過,推諉分辯都是多餘,揪出黑手才是他唯一能做的。

  度砂自是明白,點一點頭,即刻去辦。

  沈忍寒想起來,招手喚人:「通知暗衛,全部回坊,三批制守住花圃,日夜不得離人。」

  殷采衣搖頭,道:「沒這個必要。花圃太大,我們的人手太過短缺,敵暗我明,這麼大的靶子放在這裡,防不住的。不用浪費人手,留他們繼續盯著各富家。」

  顧此失彼,陣前亂腳是大忌。

  沈忍寒恍悟,頷首不語。他想了一刻,道:「對花木下手,倒很像同行相忌的例子,揚州城裡其他成氣候的花坊只有城北的萬春園,有沒有可能是他們?」

  「同行相忌?」殷采衣微微一笑,側首,「相從,你是局外人,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一下如何?」

  相從一如既往的安靜,不過沈忍寒這次沒被嚇著,因為相從正好站在他旁邊。他只是有些奇怪,何以要問到一個丫頭身上?

  少女沉著的嗓音響起來:「可能性應該不大。這一片海棠林雖大,對將離坊的花圃來說卻不過只是一角,就算全毒死了,對花坊本身的生意幾乎不會有什麼影響,下手的人若是同行,不太可能用這麼吃力不討好的手段。所以——」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掉。」殷采衣接下去,「然後?」

  相從垂著頭,似乎在看滿地灰敗的花瓣,「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沈忍寒凝目,「這意思是——」

  「多簡單又行之有效的借花殺人,還挑了這麼敏感的時期,當真是恨我不死呢。」殷采衣歎氣。

  不是為花坊,自然就是為人。他前陣子手下又剛死過一盆異卉,兩罪並罰,怎麼想,都還是有點頭疼呢。

  沈忍寒脫口而出:「針對坊主而來?那豈不是內鬼的可能性最大?」他力圖目不斜視,到底眼角餘光還是瞄向了相從。殷采衣似乎沒注意到,逕自揮揮手,「也不過是猜想罷了,你去忙你的吧。在這裡站成石頭也沒用。對方手腳太乾淨,一點線索都沒有,現階段,我們只能不變應萬變,繼續等著了。」

  「啊?」沈忍寒呆了呆,「對方再下手怎麼辦?」

  殷采衣已帶著相從往外走,聞言腳步一頓,回首,眉梢挑出漫不經心的涼意,「本坊主——只怕他們不來。」

  淡淡的氣息綴在身後。

  殷采衣並不回頭,淡淡笑問:「你意如何?」

  「兩事便是一事。」

  相從說得簡潔,殷采衣倒沒有理解障礙,點頭贊同:「我也不信,這世上會有那麼多巧合。拂心齋幾年不出事,一出就是兩樁,時間又如此接近,想不想到一起都難。」

  相從似乎遲疑了一下,聲音有點不肯定:「也許是三樁。」

  「嗯?」下意識轉身,果然——那雙眼睛在看著地面。

  殷采衣眯起了眼。這丫頭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有點躲他的樣子,雖然一樣跟著他,和他說話,對他淺笑,負責他三餐,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樣子。除了——眼神再不跟他有任何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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