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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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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衣鋪裡一向是連帶經營著日常物件的,立時有人找了給他。 殷采衣接過來,就去拆相從髮辮。相從心內疑惑異常,再機敏一倍也猜不出他到底要做什麼,只得半垂下眼,由他在頭上折騰。 髮絲被打散開來,修長溫暖的手指以有些急迫的力道穿梭,偶然扯痛,相從按下欲蹙的眉心,不聲不響地配合。 這人的心思似乎有些亂了——直覺地感應,進鋪子前還好好的,雖然拖著她買男裝有些奇怪,但顯是有明確的目的。他說了會解釋,她便也沒多問。 倒回去想,好像是從她換了男裝出來,他的神情就奇怪起來了吧?眼睛深處浮現出來的那種驚愕——似乎還有一點,哀傷? 殷采衣幫她重梳了男子的簡單髮髻,用她原來發上的木釵穿過去固定住,後退了兩步,怔怔地看,「你……」 那一個字吐音含糊,相從沒聽清楚,只覺得仿佛是「你」,又似乎有些「林」的發音,心中一顫,旋即搖搖頭,明知不可能的事,多想什麼? 抬起眼去看他,殷采衣一對上她內斂的眸光,立刻如被人從頭上潑了一盆冷水下去,如夢初醒,笑道:「這樣好不好,相從?」聲音裡還帶些恍惚。 其實是有些偏大的。 相從只點頭,「很好。」 「那就別換下來了,晚上就要派上用場。」別過了眼,殷采衣徑去付賬,順便拿了包好的瑪瑙珠串。 出了門,他並沒有回去客棧的意思,居然開始逛街。一家家店鋪挨個逛過去,幾乎每樣東西都拿起來看一看,他態度斯文,雖然什麼也不買,倒也沒人施與白眼。 相從跟在他後面轉了一個多時辰,明白他其實心不在焉,也不點破,默默地跟著走。直到見他不辨招牌直接要進下一家鋪子,忙一把拖住,「殷主事,這個——我想我們暫時用不到。」 抬眼,五個黑漆漆陰森森的大字——周記棺材鋪。 殷采衣的臉一黑,「抱歉,我興奮過頭了。」倒也不隱瞞。 相從嘴角抽搐了一下。這症狀,豈止是興奮過頭?酸痛的腳踝在提出警告,前面的青年行雲流水般已進了前面的鋪子,暗歎,只得跟進去。 她湊向拿著塊古玉在研究的人,「殷主事,你累了嗎?」 殷采衣頭也不抬地回答:「沒有。」 「……」過了一會兒,她微笑,「殷主事,你覺不覺得口渴?」 他回她俊美笑顏,「沒有,相從,你不用管我。只管看你自己喜歡的好了。」 「……」反省,她說話是不是太含蓄了?還是這人興奮得神志遲鈍了? 「啊!」小小驚叫一聲,她還在想著,殷采衣已歉意十足地轉過頭來,「我忘了——以為你體力跟我一樣了。沒事吧?我們去對面的茶館坐坐可好?」 一邊就放下玉,伸手過來小心扶她。 不得不說,殷采衣一旦想,那種溫婉體貼是誰也比不上誰也抗拒不了的。何況是——何況是她啊。 酸楚的,無奈的,夾雜著一點點隱秘的甜香,日後回憶起來,總算是有了一點可以自欺的東西吧。 「真的累了嗎?」坐在茶館裡,殷采衣憂心忡忡又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這丫頭一直安靜的眸底,終於翻出了細微的波瀾,那種溫柔得痛楚的神色,他看在眼裡,忽然就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他忍不住就更加放柔了聲音:「怎麼不早說呢?跟著我跑了這麼久,怎麼就這麼倔。」 他那樣的人啊,露出那麼擔憂柔和的神情,又是用那麼溫柔動人的聲音說話,被那雙烏黑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相從陡然吸了一口涼氣,閉了下眼,硬生生逼回已到眼眶的濕意。 這一刻,這一刻也是真的吧。 她如常地淺笑:「我沒事,只是腿有些酸,坐一坐就好了。不過,我們是要準備去哪裡?」 殷采衣幫她倒了杯茶,一邊道:「忘了告訴你了。我今晚要去紅綠院看望一位故人,你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放你一人在客棧不大安全。那種地方雖然不怎麼好,但在我身邊,換成男裝也沒有那麼扎眼。」 相從怔了一下,心裡微微有些發空,低聲道:「我去——會不會不方便?」 殷采衣失笑,「我只是去看人,順便打聽件事,不做什麼。你想到哪裡去了?」他又擔心,「你真沒事?怎麼臉色都發白了?」 這一句話的工夫相從臉色已回轉過來,自知失了控,微微懊惱,臉上卻掩飾得一點也看不出來。岔了話題道:「柳姑娘的鞭法莫非是殷主事教的?」 殷采衣詫異地揚了眉,「這麼容易便給你瞧出來了?」又笑道,「原來相從雖然食不言,八卦倒是一樣聽的。」 那種態度哪裡瞞得了人?前因後果想也不必想的。相從想,但並不說出來,安靜地捧了茶杯淺啜。 殷采衣體諒她體力有限,接下來小半天,就一直坐在茶館裡。只是總有些神思不屬的樣子,天色一暗,他立時就跳了起來。 第四章 紅綠院 紅綠院。 灼豔豔夜放千樹,十二樓連苑,燕燕輕盈,鶯鶯嬌軟。 花月正春風。 刷! 完全不同于宿柳這個香豔綿軟的名字,跟在老鴇身後的美人人還在梯上,一鞭已先淩空甩了下來。 樓裡其他人居然都沒什麼反應,喝酒的喝酒,尋歡的尋歡,適應力顯然都被訓練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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