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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兩根手指精准夾住了鞭尾,一扯,眉梢挑出無限風流,「長了兩分力道,拿多少人練出來的?」

  「我在公子眼中便是這等母夜叉形象嗎?」美人唇邊漾起的是不相上下的勾魂笑靨,「公子好靈敏的耳目,宿柳回來不過五日,尊駕已至。當真如此掛念我?」

  殷采衣含笑放了鞭尾,執手為禮,明亮宮燈的照耀下眉烏目秀,「何須青鳥,但有靈犀。」

  美人嬌笑,豔不勝收,「多謝公子美言,折煞賤妾。」

  神采照人的青年,天姿鮮豔的美人,兩人一上一下短短兩句話的工夫已將樓裡眾人的目光全引了過去。察覺到那許多視線,宿柳驕橫地掃過去一眼,轉頭收了鞭子道:「公子跟我來吧,這裡人多,不好說話。」

  「固所願矣。」笑著應聲,悄扯了不知在什麼出神的相從,二人在各種異樣眼光中踏上了樓,身後跌落一地不得美人青睞的癡心。

  「這位小公子是?」宿柳奉上茶來,「公子幾時有了帶人逛青樓的好興致了,要不要我介紹位相熟的姐妹?」

  殷采衣笑道:「不勞你費心,也不必管她。小孩子害羞著呢。」

  「別裝得像過來人似的,公子不也守身如玉嗎?」橫波柔媚送來。

  殷采衣乾咳,端茶喝了一口,取出裝珠串的絲絨紅盒來,「我也是湊巧路過,時間倉促,來不及備什麼禮,改日必定補上。」

  宿柳隨意接過來,「罷了,公子來也不是為我,就別和我打太極了。這半年幸不辱命,倒真給我打聽出點消息來。」

  殷采衣聲色不動,只眼睛深處聚出一點光亮,「如——何?」

  她遲疑著:「公子,你先對我說,可是非那人不可?招惹了滿天下的姐妹,自毀了清白聲名,不過是要我們幫你找尋一人,她真無可取代?」

  捏著杯身的修長手指微顫,殷采衣微笑著,「柳兒,不是我瞞你。事到如今,我到底對她是什麼心思真的連自己也不知的。我不過清楚——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她而已。」

  宿柳面有不忍之色,「公子,我說了,你別太當真。你又不肯告知真名實姓,到底怎樣,我並不敢肯定。」

  「可是——」深吸了一口氣,喀嚓一聲脆響,茶杯硬生生在他掌間碎裂。殷采衣像是費了很大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可是,不測?」

  那「不測」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他的聲音似乎也跟著碎裂。

  宿柳萬料不到他反應如此激烈,嚇了一跳,「我說了不肯定的啊,公子你別認真。不過是個大概的消息,又過了這麼多年,弄錯了也是未可知的事。」

  「你不用安慰我——」凝視著手邊的碎瓷,聲音嘶啞無比,「落入那種地方,她又是那種出身那種性子,怎麼肯忍——怎麼還會有活路。不過是,不過是我一直不死心罷了。累了你還特地去京城呆了半年。」

  宿柳忙道:「公子教我鞭法,我幫公子找人,這是當初交換好的條件,有什麼好累的。」

  「我——」剛說出了一個字,像是痛心過度的樣子,殷采衣竟然一頭倒了下去。

  宿柳大吃一驚,忙起身過去相看,「公子?公子你沒事吧?凡事想開些好,我那消息原來也不確實的——公子?」

  她又喚了兩聲,還是得不到回應,只得歎了口氣,向相從道:「小公子,他大約是走不得了。你可有去處?」想想補充道,「若是不放心,你今夜就歇在隔壁也好。」

  一直沒說過話的相從像是忽然被驚醒一般,「啊?不麻煩了,我扶他回去就行。」

  宿柳笑道:「還說不麻煩,這豈不是更麻煩?再說公子這麼大個人,你扶得動嗎?」

  相從看著她,慢慢地道:「姑娘,他若知道你如此對他,會難過的。」

  宿柳驚訝,「小公子,你這話什麼意思?賤妾愚鈍,聽不明白。」

  相從淡淡道:「你要我相信拂心齋的人這麼沒用,實在不大現實。我們在客棧定了房間,所以殷主事不會有留宿的打算。」

  春水般的眸子眯起來,「小公子好利的一張嘴,你在公子面前也是這般嗎?只怕,未必吧?」

  「我也以為我的情緒不會這麼外露的。」眉眼淡薄少年模樣的人靜靜道。

  只是,這種地方很容易勾出很多不好的回憶,屬於那個時候的鋒利,也壓抑不住地浮現。

  宿柳向她走近了兩步,「我不管你是誰,和公子什麼關係,出去。」

  「解了他的藥,我自然走。」

  「不可能。」傲然拒絕,眸中燃出勢在必得的烈火,「你知道我為這一天等了多久?要騙得他完全不設防又有多難?好不容易給我等到,今夜之後,他就是我的。」

  相從平靜迎視她,「他心系旁人。」

  「我知道啊。以前,我每聽他說一次就心痛一次,其他那些傻子姐妹也是一樣的吧?誰相信呢,風流天下的殷采衣,誰也沒碰過。他整日裡只惦記著一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什麼繁花都看不見,我有多心痛——」唇邊綻開妖嬈的笑意,更湊近了兩步,柔聲道,「你,也就有多心痛吧?」

  看著她,靜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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