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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強盜頭目大怒,「臭小子,死到臨頭還敢罵我們沒腦子?!」紅纓槍一振,戳刺過來,目標竟是他的眼目。

  相從大驚,她半點武功也不會,情急之下只能俯身去擋。那強盜的槍法似乎也不甚高明,明明還差著一截也來不及變招,槍尖挑開了相從的衣襟,頸間一塊由紅線系著的鎖片閃出了一半,旋即又滑回襟內。

  陽光折射下,那一半上依稀是個「日」字。

  殷采衣動不了,眼神焦急,「相從,你傷到沒有?」見她搖頭,松了口氣,「把錢給他們吧,荷包在我的袖子裡,別想著和他們講理,我著了道,安全要緊。」

  頭目聞言收了槍,哼道:「這還差不多,早這麼識相也省得老子費事!」

  相從垂下眼,依言伸手到他袖子裡,果然摸出一個金邊荷包來,剛抬了手,那頭目已迫不及待搶了過去。掂掂分量,露出滿意的黃牙,「真是發了。」

  殷采衣忙閉上眼,相從以為他昏了過去,小心碰碰他,「殷主事?」

  「我沒事,只是他笑起來太醜了,我受不了。」眉頭都皺起來。

  「……」相從沉默,俯身遮擋下去。

  紅纓槍果然挑戳過來,「你這臭小子,這麼想找死,老子成全你!」

  得得得——

  迅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片刻即至,當先的騎士一劍攔腰斬斷長槍,森然勒馬,「誓門鎖道,閒人閃避,違者格殺。」反手一揚,一面血紅大旗釘入路邊,金線織就的「誓」字張狂舒展。

  誓門,南武林新興的門派,一年之內勢力已橫跨了三省,門規鐵血不下唐門,看這陣勢,又不知道是找上了誰家的麻煩。

  這種全是狠角色的門派,小小的綠林是不敢招惹的,強盜頭目扔下半截斷槍,打了個呼哨,十幾個大漢須臾隱回密林中。

  那騎士張指灑下一片粉末來,「殷主事,得罪了。誓門辦事,請先行閃避,改日敝門再登門致歉。」

  拂心齋雖身處商界,名聲在武林中也是絲毫不弱的,殷采衣身為二十八主事之一,誓門的人認得他倒也並不出奇。

  藥性解除,翻身直接上馬。殷采衣抱拳,露齒笑道:「多謝留情,致歉是言重了,到本坊喝喝茶倒是不甚榮幸的。」

  看相從也上了馬,柔聲道:「我們先走吧。」

  兩人打馬疾奔,直奔出了十五裡,重新上了官道,方見路邊草叢裡同樣插著一面血紅誓旗。

  吐出一口氣來,勒住馬,「好了,總算出了人家的地界了。」

  相從落後他兩個馬身,恰巧趕上來。殷采衣偏首看她,「有沒有嚇到?」

  相從遲疑了一下。

  殷采衣擺手,「不用說了,看你的臉色就知道沒有。」拂心齋裡的下人或許見識的是多些,不過這種真刀實槍的場面應該不會離譜到訓練過吧?這丫頭到底是哪裡歷練過的,鎮定沉穩不下老江湖,還有那個鎖片——

  想到那個「日」字,眼睛就情不自禁地眯起來,好像那時被陽光刺痛的感覺又回來了。

  「相從——」拖長了聲音喚她。這丫頭的名字也古怪,想叫得親昵些都沒辦法,若真喊出「從從」來,不說她是什麼臉色,自己的寒毛先要全掉光。

  「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不好?」誘哄。

  「剛剛那些人也知道的。」

  「那個……」噎了一下,「不管那麼多,總之別傳回齋裡就好。要知道我這麼簡單栽在幾個小賊手裡,三年之內耳根別想清淨了。其他分行的那些傢伙,不笑得昏倒是不會罷休的,我才不要給他們白看笑話。」命懸一線是無所謂的,面子問題一定不可含糊。

  相從倒也合作,這一路上,她本來也沒違過他半個字,「我不會說的。」

  殷采衣鬆口氣,回過頭看了看:「也是我們運氣不好,偏偏撞到江湖恩怨裡去。我就奇怪,麻藥那麼貴,還沒見過哪家的強盜這麼破費的,原來是誓門下的手。」

  相從沉思著,道:「就算是誓門用的藥,也有些奇怪。江湖上的迷藥蒙藥種類不勝枚舉,若要下暗手,隨便哪種效用也比麻藥來得好。麻藥造價又貴,效果也只能置人麻痹神經。剛才誓旗已出,行動必然小不了。而要置什麼人於死地,何必這麼麻煩?」

  「想那麼多做什麼,拂心齋只管做生意,江湖上的事不是找上門的,誰高興去摻和,沾了身就沒完沒了。」

  相從還在想,殷采衣用馬鞭柄敲敲她,「別煩那個,先聽我說。以後再遇到這種狀況,你乖乖呆在一邊不准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不會枉殺沒有武功的婦孺。別再護著我,白白多送了一條命,我死了也不安心。」

  他神色端正嚴肅,聲音中也沒有了慣常的含笑之意。相識以來,相從是第一次見到他正顏的表情,心中如撥弦錚然一動,微微的熱氣升騰上來,含糊地應了一聲。

  不管之前是什麼,至少——至少他這一句是真的啊。

  殷采衣看看日頭,「我記得阜康鎮應該不遠了,正好趕過去吃中飯。」他摸下腰間,「不過要先換銀票,碎銀都被搶光了,真麻煩。」

  相從眼中露出了笑意,「那個荷包裡,至多不過二十兩銀子吧。」

  殷采衣輕哼,「小水溝裡翻了船就夠沒面子了,還要賠上本錢,本坊主死也不吃這麼大虧。」

  半個時辰後,阜康鎮終於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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