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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采衣點頭,「那就出發吧。」當先而行。

  即墨跟在後面追了兩步,無奈眼睛刺痛得厲害,指甲掐進了掌心。嬌俏的圓圓笑臉透出森森寒意,「殷採花,殷采衣,你若傷她——我必殺你。」

  冷意入骨,朝陽也失了溫度。

  回去的這一路上實在是鳥語花香,既去了心病,沒人等在前面找他算賬,坊裡又沒什麼急事,只有傳書來說,餘下的幾盆異卉已渡過危險期。殷采衣自是心情大好。

  隨行的相從性子安靜,什麼事全由著他,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帖無比,更兼詩書底子不薄,見識也非凡,話雖不多,每一開口必十分解人意,日日隨著他信馬閑走。指點市井風物,言語默契,會心知意。不過四五天下來,已是一等的好遊伴。

  殷采衣投桃報李,雖不至於把昔日討好諸家美人的那一套使出來,也是加倍的體貼溫柔,白擔了主僕名分,從沒給過她半點臉色。平輩論交,直引為友。

  一路言笑晏晏,融洽無比,路程不知不覺便走了一半。

  相從淡淡笑著,別說她本來不會挑剔,即便換了性子再彆扭的人也找不出一絲不好來。

  越覺得他好一點,便越是明白,那個人的不同。

  一點點發現,然後一點點接受。竟然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理所當然到心驚。不論他變成什麼樣子,是好是壞,她毫無障礙,照單全收,似乎中間的七年全不存在,一筆便可抹去。

  怎麼——怎麼就能執著至此啊?

  不由得苦笑,她先陷得毫無轉寰的餘地,便已註定沒了還手之力,再費盡了心思,不過只能思量自保,這一趟別人代她算計來的相處,她先已站在了不贏的前提上。

  身邊人「咦」了一聲。

  腳尖在腳蹬裡一沉,靈敏的身影已自馬上憑空竄了出去,在前方一棵大樹上稍作停留,又飛回馬上。手上多了一串綠瑩瑩的果實。

  興致很好地側頭,殷采衣向她晃晃手中的果實,「相從,猜猜這是什麼?」

  「榆錢。」她笑著回他。

  眉尾飛揚,「這種野果子也識得?」沒趣地懸在手中轉了一圈,「據說是能吃的,味道甜甜的。別告訴我,你這個也知道。」相從點點頭,「不過你這串老了,只有苦味了,最好選顏色淺青的那種。」

  殷采衣暈倒狀,「拂心齋餓著你了不成?居然有心思去研究什麼樣子的榆錢最好吃,我們齋裡還沒慘到這種地步吧?」相從垂眼笑道:「也是湊巧罷了。」

  「但是——」住口不言,側耳。

  相從跟著勒了馬。

  呼啦啦,路旁密林裡竄出十數個人來。為首者用長槍在地上一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買樹錢!」

  橫眉豎目,衣衫不整,姿勢凶霸,總結兩個字:路匪。

  殷采衣摸摸下巴,那串榆錢在他指間滴溜溜轉了一圈,「早知道就不繞這近路了。」他們之前離開官道,改抄偏僻的小路,原是要省時間,不想送到人家嘴邊來。

  一個弱質纖纖,一個斯文俊秀,怎麼看都是上好的肥羊。

  他揚揚眉,「你們的習慣用詞改啦?不是『買路』了嗎?」

  那土匪怔了一下——被劫者的反應顯然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那個等下再算,你已經動了我們的樹,先把這個賠來!」

  殷采衣眨眨眼,「我哪有?搶錢就搶錢,別栽贓好不好?」

  「你手上那個是什麼?」土匪大喝,「還想狡辯!這方圓二十裡的樹都是我家栽的,你既然動了,就老老實實地賠錢。」頓了一下,補充道,「有多少賠多少!」

  殷采衣一招手帶出一種勾引之姿來,「你過來,我賠給你。」

  相從咳嗽。

  「……」土匪頭目不進反退,警戒地端起長槍對準他,槍頭紅纓不住抖動,「小白臉,老子警告你,別想耍花樣,不要逼我把你們兩條小命一起留下來。」

  「小白臉?」殷采衣一指指向自己,「我?」

  相從冷靜道:「應該不是說我。」言下之意,除了你還有誰。

  嗔怪的眼神丟過去,「相從,我們才是一條線上的,你怎麼可以幫著別人誣衊我?」

  「……」忍笑,「請。」慢慢玩吧。

  殷采衣滿意點頭,「這才對,你乖乖看著我保護你吧——」

  砰!

  尾音在耳,他已摔下馬來。

  相從一呆,迅疾下馬,兩步奔過去,「殷主事?」托著他後腦的手不自禁地顫抖。

  殷采衣的眼睛還是睜著的,指間的榆錢卻無力地滑落在地上,手腕不自然地軟垂著。

  他苦笑,「我不知道現在的強盜除了四肢外也開始長腦子了。榆錢上有麻藥,大約這附近的樹上都有,是我大意離得太近了。你記得別再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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