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槐綠 > 凝眸流轉 | 上頁 下頁


  「時機——」範東遙一震,臉色終於變了,「公子要等的,就是今日這樣的時機?」明知他心懷異志卻隱忍下來,任他作為,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等到今日才揭穿,以此在二十八分行乃至江湖上初步建立起威信,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竟有這樣的才智遠見及耐性!

  宮無策輕輕擊掌,「一點即透,坊主果然是聰明人。」

  範東遙咬牙,「公子為何認定是我所為?朱平犯有前科,本該是嫌疑最大的人。」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宮無策換了稱呼,「朱平做過百寶坊的賬房是真,貪污銀兩是真,卷款私逃後改名換姓也是真。但其實朱平恰恰也是百寶坊的真正主人。其叔鳩占雀巢霸住當家之位不讓,他不願與血親反目便拿了自己應得的分離開,有何不妥?」

  認栽了吧。

  篡改賬目,貪污公款,忤逆叛上這三項罪名中的任何一項都足以讓他再也無法在拂心齋待下去,而在拂心齋待不下去,就代表江湖上同樣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因為這種最為人所忌諱的罪名被逐,有哪個門派容得下他?枉他自認聰明這麼多年,到頭來不過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垂下頭,原本死灰一樣的眼睛忽然閃過一絲光亮。或許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真倒黴。」凝眸歎氣,慢慢站起來,低頭看著頸間多出來的刀刃。薄而鋒利的刃口,偶有一絲陽光透過葉隙照在上面,反射出藍幽幽的光芒。

  「坊主大人,怎麼說現在占上風的人是你,可不可以麻煩你的手不要抖得那麼厲害?」

  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呢,她可不想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閉嘴!」範東遙低喝,目光迎向宮無策,道:「我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宮無策微笑點頭,「你要什麼?」

  「公子是明白人。」範東遙定下神來,「我也不敢奢求。只要公子放我一條生路,莫要將範某今日所為洩露一語於他人。範某自會離開拂心齋,從此兩不相干。」

  「的確不算奢求。」宮無策慢慢點頭道,「可是我為什麼要答應?」

  「你——」範東遙變色,握刀的手一緊,「你不要她的命了嗎?」

  「我只是奇怪——」宮無策微眯起眼,似覺那刀的光芒有些刺眼,「你憑什麼以為她可以威脅到我?」

  「範某雖然愚鈍,可是如果到現在還猜不出這位口口聲聲喚公子為『大哥』的小姑娘是誰的話,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範東遙頓了頓,他雖然儘量顯出勝券在握的樣子,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揮之不去。

  「哦,是嗎?」

  「當然。有拂心齋未來的齋主在手,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宮無策贊同地點頭,「的確。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你——什麼意思?」

  「聽不懂嗎?」他微側頭,笑容優雅得詭異,「我還以為說得很明白呢。你以為如果我想得到拂心齋,最大的絆腳石是誰?」

  「……你想借刀殺人?!」範東遙倒被自己腦中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

  「聰明的說法。」輕拍了兩下掌,宮無策居然轉身離去。

  「啊!」

  忽然一聲驚叫,範東遙還未意會過來發生什麼事,鬼魅般的身影驀地侵向他,白色的衣袖拂過他持刀的手腕,腕骨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竟然斷了!

  「解藥。」

  「我……沒有……」他痛得冒出冷汗,清楚地知道這只手算廢了。這樣高得令人無法置信的武功……他根本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是嗎?」宮無策溫柔地笑著,眼神卻如鬼魅般幽冷。他抬手,衣袖輕輕敲打在他的肩胛上,立即響起了同樣的斷裂聲!

  「啊!」范東遙慘呼,踉蹌地退了兩步,額上的冷汗流淌下來。他不知這看上去如此溫柔無害的少年……出手竟如此狠毒!

  「接下來,我該從哪裡下手呢?」宮無策飄忽地笑著,「真是傷腦筋啊,不如你來決定吧。」

  「你殺了我也沒用,我……真的沒有解藥!」他掙扎著出聲:「這種毒是我當年偷回來的,我連它的名字都不知道!」目光瞄向虛弱地靠著樹的少女,心中忽閃過淡淡的疑惑。他記得自己明明並沒有傷她啊,也許是錯覺,可當時好像是她自己往前邁了一步才會碰到刀的,是太過慌亂的緣故嗎?

  「那也就是說……」宮無策微笑,臉上的表情不知怎地模糊起來,「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大哥不要……」

  欲動的手被抓住,宮無策轉身,眼眸中的殺氣刹時消失。

  「他沒有說謊。」凝眸向他搖頭,蒼白如雪的臉色現出一絲微笑,「不過大哥不用擔心,『幻蝶』的解藥我有。」

  「你有?!」

  「呵呵,大哥,真難得看到你驚訝的樣子呢。」她輕笑,可是討厭,意識越來越模糊,她快撐不下去了,但是又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沒說……

  「凝眸?」宮無策低頭,輕晃倒向他懷中的少女。

  「借我靠一下……大哥,你的手心全是汗……天氣還沒那麼熱吧……」

  紫檀色的獸頭香爐中,幾縷細煙繚繞而上。

  紗帳中,沉睡半天的人影動了動,又動了動,驀地——

  「啊——」一聲慘叫響徹房間。

  「好吵。」正坐在床側椅子上無聊地玩手指的宮四直起身來,掀開紗帳,「怎麼了?」

  「好痛……」凝眸艱難地坐起來,頭始終僵直著不敢動。

  「你不是只劃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嗎?毒解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啊。」宮四俯身看她,「不過對於從來沒受過一點傷的你而言,會覺得痛也許是正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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