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槐綠 > 凝眸流轉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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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坊主已猜出我是誰了吧。」宮無策走過來,笑容溫雅,「讓坊主在西廳久等乃我的不是,還望坊主見諒。」 「公子客氣了。」範東遙回過神來,忙道。他原以為宮無策會質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哪知他一出口竟是道歉,倒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咦,原來是大哥讓范坊主在西廳等的呀,那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練習爬樹?」出口揶揄的是青衣少女,當然也就是凝眸,她說著,由籃中撚了塊木犀糕放入口中。 嗯,甜而不膩,滑潤適口,來看戲之前先到廚房繞一圈果然是明智之舉啊。 宮無策微瞪她一眼,「少胡說,坊主等乏了出來走走是很平常的事。」 「那也不至於走到這麼遠吧?還是在大哥看來,是因為拂心齋的景色太美才讓坊主流連忘返?」因為嘴裡糕點還沒咽下去的緣故,凝眸有些口齒不清,不知是不是同樣的原因,她的臉色也有些怪異。 宮無策居然點頭,「不錯。」 範東遙在一旁聽著,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這就是宮凜教出來的人嗎?乾淨得未經任何世俗沾染的白癡一樣的人——居然可以執掌拂心齋?宮凜的神志是不是真錯亂了? 「不過,」宮無策的目光轉向他,「有件事坊主可能不知道,拂心齋的景色雖美,機關卻是重重,皆是家師親手所創,若坊主不慎闖進了不該闖的地方,這後果,可就不是任何人能保證的了。」 他面上的笑容依舊是溫雅得一絲鋒刃也沒有,誠懇的神情,叫任何人都不能懷疑他說這話的誠意。 範東遙卻是一凜,腦中疾閃過一個念頭:這少年絕不是看上去的那麼簡單。真正單純的人,哪裡說得出這種綿裡藏針的話來?! 「多謝公子提醒。」他不動聲色地拱手為禮,「屬下此來,是有件事想向公子請教。」真癡假愚,一試便知。 「坊主請說。」 「目前本坊在盤結賬務時,發現有數筆賬數目不對,疑似給人做了手腳。屬下驚訝之余又搬出了去年和前年的賬來查,結果發現了同樣的問題,只是手法很隱秘,以通常的查賬方法去查根本無法發覺。今年因齋主退位,所有賬目都需重新盤結一遍,來得突然,做手腳的人不及遮掩,方留下了破綻——」 他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頓,留給宮無策發問的時機,不料宮無策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顯然並沒有要發問的意思。而凝眸更乾脆盤膝坐下,吃著糕點,不時抬頭望他一兩眼,興趣盎然的樣子倒好像在聽說書一樣。 範東遙有些窩火,但又摸不清這少女到底是什麼身份,看她身上青衣明明只是尋常質料,發上也沒佩帶什麼貴重飾物,生得雖是清秀乾淨,卻還算不上出色。這樣的相貌妝扮,分明是婢女之流,可是若真只是個婢女,又怎敢在宮無策面前如此放肆隨便? 「那些賬冊屬下已經帶來了,正放在西廳,公子要不要過去看看?」勉強將火忍下來,範東遙道。 「不用了。在坊主醉心風景的時候,我已大略翻過。」宮無策向他笑了笑,像是沒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逝的驚訝,繼續道:「手法確實很隱秘,也很巧妙,說是天才亦不為過。」更天才的是這個人居然敢送上門來,光明正大地將自己做過的事全部抖出來。 這麼膽大妄為,拿這種事來做試探,是篤定他不會察覺吧。看來這位範坊主對他的評價還真不是普通的低呢。難怪凝眸要特地帶著點心跟過來了……就算是他,也忍不住要期待起後續發展會是怎樣的了。 範東遙起初聽見他第一句話時是真有些吃驚的,及至聽到後來那吃驚就忍不住化為好笑了。他清咳兩聲,道:「既然公子已經看過,那屬下就接著說了。經過一番徹查,終於查出動手腳的人是本坊的副坊主朱平。他本名柳子平,十年前是金陵『百寶坊』的賬房,任職期間貪污甚巨被發現後卷款出逃,從此銷聲匿跡。數年前不知為何重出江湖,以化名投入本坊重操舊業。據粗略估計,被他吞掉的銀子起碼在十萬兩以上。他目前被關押在節華坊內,屬下正為此事來請教公子。「 「你自己做下的事自然你最清楚,來請教我豈非問道於盲嗎?」 範東遙一凜,「屬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怎會呢?」宮無策淺笑,「坊主過謙了。」 範東遙臉色不變,笑容卻已有些勉強,「公子這話,屬下更不明白了。」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凝眸歎了口氣,有膽子背叛,卻沒膽子承擔後果。現在再來裝傻,不嫌太遲了嗎? 「那麼坊主對於自己為何離開西廳總是明白的吧。」 依舊是優雅之極的醉人嗓音,如雪的白衣,溫煦的容顏,連站立的姿勢也未變。可是,卻無端端多了一股氣勢,一股淵停嶽峙般的氣勢,一股一齋之主的氣勢。 「欣賞風景這種話只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坊主總不會以為我當真吧。」 「屬下不知道公子在說些什麼……」額頭似滲出冷汗,範東遙握緊拳,努力克制住去擦的欲望。 「何必呢?」宮無策微笑地歎息,「有件事不妨告訴坊主,其實家師在三年前就已不再管事。換而言之,拂心齋的事務自三年前便已交付於我手中,只是仍用家師的名號施令而已。巧的是,節華坊的賬目恰恰也於三年前開始不對,之後年年如此,且虧空數目越來越大——」 「既然公子早就知道,為何卻當作沒這回事?」 「時機未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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