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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視線掃過那被他摔壞的茶几,他猛然記起她是鐵英請來的女大夫。

  攏聚的眉宇厭惡地加深,他低頭看向受傷的肩膊,果然已被人重新上藥包紮。

  該死,他恨那種藥味!

  暗暗咒駡一句,他收回撐起身於發顫的手,疲累地倒回床上。

  他也恨自己再度變得如此虛弱!

  倒回床榻的聲音雖然輕微,但仍是吵醒了鐵英。他猛地睜開了眼,見霍去病醒了,簡直松了好大一口氣,忙從銅壺裡倒了杯水送過去,將他扶起來,「將軍,你還好吧?要不要喝水?大夫交代我讓你一醒就給你水喝。」

  經鐵英一提,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渴,口乾舌燥得活像在沙漠裡睡上幾天幾夜似的,貪婪地喝了幾口水,舒緩了唇舌胸肺的幹熱,他才問:「人呢?」

  「啥?」鐵英呆了一下才意會,忙回這:「大夫嗎?已經走了。」

  「走了?」他眼一眯,胸中突起一股莫名的躁怒。

  「是啊,走了。」瞥見他不悅的臉色,鐵英小心翼翼地照著事先準備好的說辭道:「大夫本就只是路過此地,所以昨晚大夫見將軍情況已經好轉,便趁著夜色啟程離開了。」

  問言,霍去病皺眉沉默著。雖明知他們避開日頭在夜間起程十分尋常,但他仍對他們的行色匆匆感到狐疑,一般人見到他莫不是急著攀權附貴,何況是對他有救命之恩,但這兩個人卻反其道而行,教他實在不得不懷疑。

  是怕他怪罪先前的無禮嗎?

  驀然想起昏迷前那一陣混亂,他眉頭皺得更深,經這一想,反倒提醒了他那名女子的怪異行為,她當時看著他的樣子,像是很久之前就認識他了,可他的記憶裡卻沒這女人的存在。

  沒嗎?

  腦海裡又閃過半夢半醒間錯縱複雜的影像,攪得他整個頭又陣陣作痛,他努力想理清那些混亂,卻只是引來更尖銳的刺痛。

  「將軍,你還好吧?」見主子額冒冷汗、青筋暴起,鐵英擔心的問。

  鐵英擔憂的語氣教他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放棄去想,將那股莫名的躁鬱從胸中壓下。「這裡是哪?我記得之前過了敦煌,我們有過酒泉嗎?」

  「還沒,我們才剛出敦煌。」

  「大軍現在在哪?」

  「我們在這綠洲停了三天,大軍現在應該快到敦煌了。」

  「那好,拿我的鎖甲來,我們回敦煌去。」

  「可是你的傷——」鐵英濃眉一皺。

  霍去病臉一寒,「我只是傷了,還沒廢。」

  「將軍——」

  「這是命令。」他冷聲說,氣雖虛,語氣中的堅絕卻不容質疑。

  鐵英一凜,龐大的身子立刻站得筆直,目不斜視。

  「傳令出去,即刻拔營!」

  鐵英一應聲,行了個軍禮便轉身出去傳令拔營。

  那名女子的身影持續困擾著他。

  站在軍營搭起的瞭望臺上,霍去病眺望著四周地勢,南方是祁連山尾段,西方是滾滾黃沙,北方則是零散的丘陵,他知道更遠的西北方那附近有些沼澤和胡楊林,那是很好的防衛,不少商旅曾迷失在那裡,就連識途老馬都無法走出其中,再遠一點就是一些高地和山嶺了。

  那附近應是建關隘的好地點,這樣北絲路的大門就能守住,至於南絲路,他得找個時間去查探一下地形。

  這回臨出宮前,皇上曾要他留意建關城的戰略位置,但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卻不真的在這上頭,至少此刻不在。

  他不斷的想起那迷一般的女子。

  七天過去了,他們順利和抵達敦煌的大軍會合,幸運的是,除了幾個一開始就知道的將領,並沒有人知曉他這些天並不在行軍大隊中,也沒幾個人知道他差點就要死在這場戰役中。

  肩上的傷提醒了他的愚蠢,也提醒了他曾犯下的錯誤,可笑的是,砍上他肩頭的這一刀並非匈奴所為,而是自己人。

  思及那持刀砍傷他的李忠,他神色一沉。教他動堯至今無法怪罪的是,李忠恨他是因為他害死了他爹,也因替他擋刀的校尉李敢和李忠是兄弟,就因為這樣,他遲遲無法依軍法斬了李忠,也不能讓人知道李忠曾刺殺過他,甚至不能讓人知道他受傷了。

  所以即使他的肩傷未愈,他還是每天照樣披戴著幾斤重的戰袍鎖甲巡視營地,雖然這樣做讓他的肩傷幾度因那沉重的重量而壓裂,他還是持續的在清晨操兵、在午時練劍、在夕陽西下時騎馬巡行,不讓人察覺他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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