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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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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第二天早上,他發現她又睡到了他這裡,依偎著他。 第三天、第四天,亦如是。 他每天早上都會把她抱回床上,一邊懷疑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夜半會跑到他這兒來,卻不敢多提,害怕提了,她會醒覺,就不再來了。 他喜歡她在夜裡那樣依偎著他,所以他一個字也沒吭過,只是沉默的在黑夜中等著,等著她悄無聲息的來到,貼著他的背,溫曖自己。 他從來沒有在那時轉身,怕驚擾了她。 所以,總是等到過了半晌,等到她沉沉入睡,他才悄悄轉過身來,將那小小的身子,悄悄的、偷偷的,擁入懷裡。 每當那時,她總也會在睡夢中,輕輕的歎口氣,更加偶進,仿佛她也喜歡,也愛被他擁著,也如他一般,感覺她生來就該待在他的臂彎中,就該和他睡在一起。她不可能真的這樣覺得,他知道。 可每當他擁著她,總無法控制這個荒謬的念頭,無法控制的妄想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情況慢慢好轉,漸漸不再一下地就頭暈腿軟,也能做一些簡單的雜事。 天亮後,那男人如同以往的消失在門外。 對她夜裡難解的行為,他不曾說上一句,只是默默的在醒來後把她抱回床上。偶爾她會因此醒來,但她也總閉著眼,等到他離開,才會從床上起身,替他收折好鋪在地上的顫毯。 明明有床,他倆不睡,卻要睡地上,她也知道這樣很奇怪但是,每到夜裡,看著他在地板上鋪那氈毯,她也總說不出要他一起過來炕上這兒睡。 她沒那個臉。 所以,她裝傻,怎知他竟也跟著她裝傻。 但他把氈毯多鋪了一層,也總睡得更過去些,留了偌大一塊空位在身邊。 雖然從沒說出口,可她知他為她做了許多。 一日當巫女來替她針灸拔罐,她在等待去罐的同時,開口坦承沒錢給她診金費,是否能讓她之後以勞力償還和欠的銀兩。 巫女翻了個白眼,冷冷道:「你和你男人平常不說話的嗎?」她微微一僵,只感覺那巫女邊一一拔去她背上的竹筒,邊道:「你那男人之就同我說了,會以工代,啥事他也願意做。」繡夜心頭:緊,又聽她道。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她坐起身來,穿上了衣。他給她的那件皮毛被他燒了,他同她說過,新的這衣不是毛皮,是這巫女給的,但也很曖和。 不只她的,他的衣也是這巫女給的,雖然她不知這屋裡明明沒住別的男人,這巫女是要從哪弄來男人的衣,但顯然那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真心誠意的道。 「謝謝。」 巫女略微一僵,一邊收拾銀針竹筒,一邊吐出冷硬的話語,「我只是剛好缺工,少個人掃地挑水,你要能下地了,可也得到廚房幫忙。」話雖這麼說,但她清楚,這巫女大可不必理會他倆的。這世道,少有人如此好心,願收留沒錢的病人,況且是兩個明知看來有麻煩的人。「姑娘,不知該如何稱呼?」 「阿潯。」 巫女隨口拋下兩個字,再次走了出去。 雪停了幾日,又下了幾日,雖然天晴時也會融化一些,但每一場雪,都讓天更冷一些,讓雪和更深一點。 他什麼都沒說,但繡夜知他打算在這兒度過這一季冬。 冬日不好遠行,人不好來,也不好走。 嚴寒的冬季雖讓他們一時片刻走不得,但也教旁人難以來此,讓兩人多少能在這座城,在這人煙罕至的大屋裡稍事喘息,不用急著逃命。 一旬又一旬過去,轉眼來到這兒也已一月有餘,她身體好轉,體力變好之後,接手了廚房的工作,砍柴、打水、搬東西等粗重的活,他會先幫她做好,若需要出門買菜,她只需要同他說一聲就好。 她對下廚這件事也沒多擅長,可他和那巫女阿潯倒也沒對她貧乏的廚藝抗議過幾句,兩人都像是吃不出食物的滋味似的,就她自己不甚滿意。冬日漫漫,天冷無事,她爐也琢磨著該如何改進自己的蔚藝,想著早知當年也多少和娘親在廚房待久一些。 如今,想起娘,雖然仍是心痛,但她已不再那般憤怒。 錯不在他,她自己知道。 如果真要怪誰,她也只能怪她自己。 爹為了保她,娘為了救她,雙雙丟了命,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活下去。 她和他就這樣,當著名不符實的假夫妻,在阿潯這兒暫時安頓了下來。 收留他倆的阿潯不知從哪兒來,她自個兒也從來不提,但那巫女懂得很多,幾乎沒有不會說的語言。 來這兒找阿潯治病的人屈指可數,沒被門前屋瓦上那些烏鴉嚇跑的,多是走投無路、痛到忍無可忍的人,在這商旅聚集之地,還真什麼樣的人種都有。她看過金髮碧眼的,也見過紅發綠眼的,甚至有一回還來了一位全身膚如黑炭的男人,他們都說著不同的異族語言,但阿潯總能用同樣的話語對答如流。阿潯脾氣雖不好,但卻對那些人幾乎來者不拒,有錢的她就收錢,沒錢的,給貨換藥也行。 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故,鼓起勇氣上門來的人還漸漸多了起來。 這一日,天冷氣清,她一早醒來,煮了奶粥送到阿潯房裡,阿潯遞了張紙,和一小袋碎銀給她。 「這些藥材沒了,要你男人到街上去買。」 她接過碎銀和那張紙,看見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藥材名和所需分量。 她在後院柴房外頭找到了那個正在劈柴的男人。 「阿潯要你到街上去買這些藥材,銀兩在這兒。」 「她缺了些什麼藥材?」他停下手邊的工作,但仍抓握著那斧頭,只問。 「肉桂、藿香、胡麻之類的,分量都寫上頭了。」她沒多想,只低頭看了眼紙上的藥材名,在他停下動作時,再次把單子遞上。他聞言,方鬆開斧柄,再慢條斯理的在衣上抹了抹手,才接過銀兩,問。 「你有需要什麼東西嗎?」 她揺揺頭,看著他略一點頭,這才接過那張單子,看也沒有多看一眼,就把那寫滿藥名的單子收到懷裡。 她看著他把斧頭拿去收好,把劈砍好的柴堆放到屋簷下,再看著他轉身走開,但有種奇怪的感覺,上了心頭。 在拿單子之前,他遲疑了一下,那只是一個快速的,幾不可覺的停頓,幾乎只是一眨眼,但她瞅見了,他臉上閃過的那抹微僵。那個僵硬且略顯尷尬的表情,她以前也在男人身上看過,在那些必須聽她指示、解說使用那些武器的士兵身上看過。 這個領悟,讓她愕然的看著那男人的背影。 但那不可能,如果他不懂,不曾看過兵書,他怎會如此善戰?那般善於用兵? 可他的表情不對,而她知道,他在沙場上奮力求生了十幾年,他確實可能從實戰中學習。 戰爭是最好的師傅,能教會他所有為了生存,應該要懂的東西。 他沒有看那紙上寫了些什麼,一眼都沒有。 一般人都會看,看了,才能盤算要到哪兒釆買那些東西。 當他要踏上院廊,她忍不住開口叫住了他。 「張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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