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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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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瞧,你一個姑娘家,為何能將那麼硬的豆子弄成泥呢?」 「我得先泡水,然後將泡脹的豆子以石墨磨成泥——啊。」說到這,冬冬忽然領悟過來。「是石墨,你想利用石墨磨料嗎?」 「沒錯。」他瞧著她,輕聲稱讚:「你果然聰明呢。」 「可皮料枝條能入得了石墨嗎?」雖然被贊了讓冬冬小臉微紅,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他,畢竟那些樹枝可不是小黃豆呢。 「那是不成,但我不想用石墨磨它,而是利用相同的原理,要工匠打出石輪,將其立起,你瞧,就像這樣。」易遠說著,繼續拿起筆,畫著剛剛畫到一般的圖解。 冬冬只見他畫出了兩個又厚又寬的石輪重劍接一橫杆,橫杆穿過兩石輪,石輪在一大鍋中,而鍋外則有兩驢子拖著那橫杆繞著那大鍋走。 他畫完,擱下筆。 她回首,只見他將那書冊拿起來,放在胸前給她瞧,邊道:「你瞧,只要將蒸煮過的皮料擱到這鍋裡,教兩頭驢子拉著這杆子在外頭走,這兩石輪就能一再碾壓過皮料,將其碾壓成漿泥了。」 冬冬瞪大了眼,對他的想法,歎為觀止。 「到時,一旁只要有個人顧著,適時的去翻一下鍋中的皮料,再讓石輪繼續碾壓,如此既能省時,也不用耗上太多人力。」 見她聽得如此專心,還一臉崇拜,易遠越說越起勁,繼續道:「青檀與楮樹還有一差,便是其在漚煮之時,自然粘液比楮樹較多,無法輕易舂搗。以往咱們造紙,都是在春夏之時砍下枝條皮料於城外泡塘,百日後方能切料挑料進紙坊造紙,可那耗時日久,我這些年發現,雖然冬日霜降不易上山,可冬季山裡的水最清,不會下雨教泥水入溪,也不落果於溪中能造出上好的紙。若水夠寒凍,將皮料浸於其中,再撈起直接在旁蒸煮,脫其皮,在漂以寒冬溪水,這般冷熱交錯,和上石灰,便只須浸泡二十餘日,其皮質便會溶解,若再漂再舂,就能去渣存液,然後取楊枝藤枝沖——」 冬冬瞧著他熱切的表情,看著他雙眼在同她解說時,炯炯有神的模樣,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瞧著她的笑,他方發現自己過了頭,猛地住了口,尷尬的道:「抱歉,我太過了,你對這沒興趣吧?我知這非小說,沒那麼有趣。」 冬冬抬手撫著他臉龐,笑著搖了搖頭,「不,很有趣呢,你說起來時,眼裡好像都冒星星了。」 這說法,教他黑臉更紅,連耳都紅。 冬冬瞧著,再忍不住,傾身吻了他的唇,笑著道:「阿遠,你還真不是賣豆腐的料呢。」 聞言,他愣了一下,往後退開,擰眉瞧著她抗議:「你啥意思?我現在可不是少爺了。」 「你姓易,你祖宗世代都造紙,你生來便是要造紙的。」冬冬溫柔一笑,小手擱在他心口上,說:「你別買豆腐了,還是去造這紙吧。」 「不要。」他眼也不眨,拋了書,翻身就將她給壓回床上,瞧著她道:「我好不容易才能同你一起做豆腐,你可別想就這樣把我趕出去,我還想通你造些孩子來玩呢。」 冬冬面紅耳赤的羞瞧著他:「你胡說什麼,我只是說你有這造紙的本事,擱著不用太可惜了。」 他聞言,只挑眉,道:「你知道嗎?若不是你爹當年激我,我也不會懂得要學怎麼賺錢,也不知該要自食其力,更不會曉得要精進自己造紙的技術,可你相信我,他現在要是知道,八成也會覺得比起造紙,咱們倆先給他生個孫兒比較重要。」 話到一半,他已經將她腰上的衣帶扯掉。 …… 一早醒來,冬冬就見自個兒還趴在他身上。 她有些羞,卻也好愛這樣感覺他。 有那麼一會兒,她真想繼續這樣同他一直睡下去,可她想起昨夜他故意教她忘了的事,便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套上外衣,到床尾撿拾起那本被他扔到一旁的書冊。 這,可是他的心血呢。 她拿到廚房點起了燈,先燒起了水洗了個澡,方船上衣服,到桌邊又翻看著那冊書,當她再次看著他多年寫下的記錄,心裡知道,他其實真是熱愛造紙這一門工藝的。 雖然說,他為了她,被易家趕出了家門,可沒人規定他就不能從事同一行啊。 她其實真不介意他繼續做造紙的,依他這書裡所寫,他也不需要什麼工夫,就能做出這上好的紙張呢。 冬冬合起書,想了想,回到房裡,確定他還在睡,便替他拉好了被。 這些天,他是又幫著替人蓋屋,又忙著同她一起做生意,大半個月都沒什麼合眼,一天睡不到兩時辰,她知他是真累了。 她還知道回來休息時要睡一會兒,他卻常常到大半夜都還替蘇爺處理文書、規畫新的坊裡,他甚至還幫著大夥兒寫書信給遠在他鄉的親人抱平安呢。 輕輕地,她撫著他的臉,對他的情誼,充塞於心。 這樣的男人,她哪能私自藏著啊。 你當冬冬就好,當我的冬冬就好…… 我不在乎你聽不到聲音,不在乎你是何模樣……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是我易遠的妻,生如此,死亦然。 出島之後,她不敢同他多聊那天的事,他也不曾多提。 可他說過的話,她卻始終銘刻於心。 好難想像,他對她竟這般用情至深,可就因為如此,她更想他是開心的,想他能做著喜歡的事,想他能繼續鑽研他想要鑽研的工。 前些日子,她還不知他憂著什麼,可如今她早已知曉。 這男人,連她說說,他都不肯讓呢。 以前哪知他心機這麼深,可經歷這番風雨,她方知他雖然看來總是自信滿滿,可對她,卻總也情怯。 不舍,無端上了心頭。 瞧著他在睡夢中,仍偎了她的小手。 冬冬不自覺揚起嘴角,只覺甜暖,情不自禁的,她俯身低頭,偷偷的,偷了他一個吻。 他喟歎了口氣,眉宇舒展開來,吐出了兩個字。 她心頭一跳,滿臉通紅的忙直起身,雖然沒瞧見,可她知他說了什麼,他總在歡愛時貼著她的唇,這般低語著說。 冬冬。 那是她的名,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語,以前沒聽過他聲時,她總是自個兒在腦海裡拼湊他的聲音,可自從聽過他的聲音之後,他每回叫她的名時,他的聲卻恍似在耳畔。 不知怎,總教她耳熱,感覺更羞了。 總不成就連在夢中,他也知是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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