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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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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遠更是揚起嘴角,不客氣的就道:「說實話,我還真的有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 「易少你儘管說,我們一定幫!」 「是啊,咱們一定會幫你的!」 「沒錯沒錯!易少,你說吧,你一句話,咱們立馬給你辦到!」 易遠笑看著他們,只指著車上的貨道:「幫我把車上的菜肉和好酒都搬下來,然後好好的吃喝一頓,這就是幫著我了。」 「沒問題!包在咱的身上!」帶頭的漢子一拍胸脯,豪氣的答應下來,才猛地領悟他說了什麼:「啥?易少你說了啥?教咱們吃東西?」 他好笑的瞧著幾位兄弟,拍了拍他們肩膀道:「是啊,全都給我吃飽了喝足了,可別給我剩下一粒米、一滴酒啊!」 聞言,幾名雄糾糾氣昂昂的大漢,頓時熱淚盈眶,好半晌 才有人大聲應和著。 「好,絕不給易少剩下一粒米!」 話落,大夥兒紛紛大聲應和著,這才在易遠的催促下,上前幫忙把食物給搬下了車。 那一天,人們全聚在他身旁,大夥兒生了營火取暖,吃著喝著,說著笑著。 冬冬瞧著他臉上的笑,心也暖。 雖然他已經不再是少爺了,人們卻仍尊他、敬他,也因此而待她。 來到他倆身邊的人,總還是會稱呼他為易少,稱她為少夫人。 雖然救濟所指示簡陋的竹竿與篷布搭起來暫時遮風擋雨的地方,但卻充滿了人情的溫暖。 易遠在那之後,幫著蘇小魅重新規畫了城裡欲重蓋的街道與房舍,並帶著男人們一起搭蓋房屋。 冬日嚴寒,工作起來特別辛苦,可當人們瞧見他親自動手,也紛紛前來幫忙。 沒幾日,散落城東各處的人,無論是否曾是紙坊印坊的人,也都陸續聚集了起來。 男人一起蓋房,女人就負責煮飯、納衣。 人人待她都極好,如同自家人一般。 然後,刺史大人派來幫忙賑災蓋房的兵馬與官銀終於到了,在蘇爺的指揮下,迅速的重建了遭火焚毀的城東,讓城裡失依的百姓們不再擔心這個冬還得住在那簡陋的救濟所。 所有的事情就此塵埃落定,冬冬與易遠仍回到雷家豆腐店做生意,不過也因為看少爺賣豆腐的戲碼已經不新鮮了,登門的人倒不再同先前那般的多。 兩夫妻終於能稍稍喘口氣,過幾天清閒日子。 是夜,冬冬睡到一半,突然轉醒。 她睜開眼,才發現身旁的男人已醒,她家屋小,除了廚房那兒有桌案,房裡就床尾有一小幾,他不知何時坐了起來,點著了燈,盤腿坐在那兒,不知在翻看書寫什麼東西。 她好奇爬坐起來,坐到了他身旁。 「阿遠,你做什麼?怎起來了?」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些事,怕忘了,先記下來。」發現她行了,他歉然的轉過頭看著她說著。「我吵了你嗎?」 「沒,就有些冷。」她揚起嘴角,窩在他身邊。「兩個人一起,暖和些。」 這話,他說過,沒聊她記得。 他輕笑,伸手攬著她的腰,讓她縮在他懷裡。 冬冬沒反抗,順勢靠得更近,低頭瞧著他擱在小幾上的書冊,那書的字,密密麻麻的,不是雕版印刷,卻是手寫的,但上頭塗改甚多,她很快看出那不是抄寫的書籍,她認得那些蠅頭小楷,那是他的字,這是他寫的書,而且寫的是造紙的事情。 她微愣,揮手抬頭瞧他。 「這你寫的?」 「嗯。」他點頭,握著她暖熱的小手道:「這幾年陸續寫的。」 她睜大了眼,問:「我可以瞧瞧嗎?」 「當然。」他笑著說:「你是我妻,想怎麼瞧就怎麼瞧。」 冬冬回頭再瞧,書冊上的字,清楚寫著造紙的所有工法,從如何取皮,怎樣砍竹,但凡斷料、漚煮、舂搗、抄提、焙乾,他全寫得萬分詳細。每一個步驟,上頭都記載著許多,他曾經試過又改良至更完善的方法,就連造紙用的植樹何時取皮,取幾年的樹皮造紙成效最好,他都曾一一試過,找出了最適合的季節與年份。他甚至不只全用楮樹,也嘗試過各種草料、竹料、皮料混合一起造紙,當然也常有失敗的時候,可他總也將其記載下來,從他用的成分到比例,漚煮、舂搗的天數與時間和方法,全都詳細載明。 有時,他還會繪上簡易的圖,配合文字說明。 她一頁一頁的瞧,一頁一頁的翻,很快就領悟到,這本書冊,是他的心血結晶,他熱愛造紙這份工藝,他不只照著前人的做法,自己也試著嘗試各種新的方式,而不是只會墨守成規。 冬冬這才知,過去這些年,易家紙坊生意會如此蒸蒸日上,可真是有原因的。 這麼多年來,他試過了許多方法,就只為造出更好的紙張。 冬冬驚訝萬分的回頭,瞧著他問:「你記這些,記了多久時間?」 「幾年了吧,我也不記得了。」他噙著笑,道:「就想到了,便記下,改日再試試新的方法成不成。」 冬冬再轉回頭,看著上頭他最新書寫的那一頁,上面寫的,是他最新想到的一個造紙的方法,但那用的不是以往人們用的桑楮或青竹、草麻做紙,竟是用另一樹種。 「你想改用青檀造紙?那能成嗎?」 「這些年,我試過許多樹種,直到試到這青檀樹,才發現這叔比楮樹更加適合造紙,特別是筆墨書寫繪圖所用之紙,楮樹皮造出來的紙,韌性雖高,不易破,但吸墨性不好,可青檀樹皮就不一樣了,它吸墨度好上許多,去年我試著造了一些,成效極好,也不易遭蟲蛀,可這青檀樹老皮極硬,舂搗不易,我試著用了新檀的皮,可那又太嫩,不適造紙。」 「你認為是兩年的最好?」她看到他寫的記錄了。「得修剪枝葉,取第二年的新生枝條。」 「嗯。」他一扯嘴角,道:「可兩年的青檀樹枝條依然太硬,無論泡塘、漚煮、舂搗的時間都需時甚久,真要量產,太耗時費工,雖然那紙好,但成本太高,直到這些天,我同你一塊兒磨豆漿、做豆腐,才想到這造紙和做豆腐其實很像。」 她聞言一愣,吃驚的問:「有嗎?」 「有。」他笑著說:「造紙與做豆腐,都得先將原料泡軟了,再弄成泥,事實上,你做豆皮的方式,就同我造紙時,抄提珠簾那兒幾乎一樣,你不覺得,豆皮其實便也是一種豆紙嗎?」 冬冬訝然失笑,點頭同意。「真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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